看他沉默不语,江澄也开口道:“魏无羡,你想好了,这次你回去,我们这些人,你熟悉的这些人,可能要很久见不到了。”
江厌离的意思,江澄的话,魏无羡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都懂,可是如今的他一旦回头,不就等于把乱葬岗上的人弃之不顾?
锄奸扶弱,如果因为外界给予的压力放弃,如果为了世人的不理解妥协,如果把自己放在首位,那又是哪门子无愧于心呢?
他无路可退,不能回头。
何况,他回去,也是要去见熟悉的人。
盯着眼尾洇开的红色,蓝熹微呼吸一窒,广袖里的手指渐渐拢成了拳,隔着酒坛上的细绳,掌心磨得生疼。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他难过。
“不会的。”清越的声音伴随着倩影轻动,蓝熹微抬手,广袖微扬,素手如玉,比指尖提着的瓷坛还要白上几分。
“下回,江姐姐孩子出生,江澄大婚,你认识之人所发生之事,你都不会错过的。”
鼻间盈满馥郁酒香与熟悉幽香,魏无羡心口倏地钝痛,眼里暗沉似墨,接过天子笑,移开了视线。
云梦离彩衣镇并不近,甚至御剑都需要好一会儿,但眼前这个姑娘,只是为了他喜欢喝天子笑,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他们第一回 在乱葬岗道别之时,她就说过,这一辈子,她始终会为他而来,而后的种种,的确如此,也正是她,让他觉得每一个“下次”,都有了期待。
此生不换蓝熹微。
可是他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是要失去她?为什么还是不能求一个善终?
“云梦离彩衣镇那么远,傻不傻啊?”魏无羡低声开口,不敢看她,想要再说些什么,下一秒,肩上一沉。
蓝熹微抱住他,像两人无数次相拥一样,靠着他的肩膀,将滚烫的温热渡给他,亲密缱绻至极。
“阿羡,你说过,我们会有很远很长的以后。”她闭眼,声音轻得近乎要听不见,“过几日,我就要回姑苏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魏无羡梗着喉咙里的涩,用力回抱怀中人,薄唇翕动许久,才哑着嗓子道:“蓝泱,你是不是......”
都听到了?
他们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几经生死的情意,超越生死的眷恋,心有灵犀也是自然。
他知道,当着江厌离江澄的面,蓝熹微这样纵容情绪的外放,是真的忍不住了,但她问都没有问那些话的真假,只是让他抱一抱她。
这样的信任,这样的懂事,这样的情深不渝。
这样好的蓝熹微。
上天啊,你是不是真的看不出,我多爱她?
“没有。”眼泪顷刻氤氲开,蓝熹微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艰涩出声:“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有。”
“但你一定不要......”她缓缓睁眼,星眸浮光粼粼,抵着他的胸膛,退出了这个怀抱。
怀中一空,魏无羡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海里回响着她在耳畔说的那句话——
“不要骗我。”
......
柳亸莺娇,春山如笑。
立春这一日,两大世家筹备以久的大婚,如约而至。
无论是云梦江氏摆出的架势,还是兰陵金氏前来接亲的派头,可以说是仙门世家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莲花坞人来人往,众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有一处,倒是罕见的安静。
侍女正在为铜镜前端坐的女子上妆,喜娘在一旁笑盈盈的说着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江澄与蓝熹微站在桌案前。
“阿澄,熹微,你们在吗?”
大红喜服泛着细闪金光,衬得那张清秀的脸更为妍丽可人,江厌离上妆时不便乱动,因此询问的声音很小,仍是得到了令她安心的回复。
“江姐姐,你放心,我在这陪你,江澄也在。”
蓝熹微灿然笑开,江厌离这几日,尤其是昨日夜里,肉眼能见的焦灼羞赧,在此时热闹气氛烘托下,怕也是到了顶峰。
“姐,这紧张的,也该是金子轩那厮。”江澄不羁的语气,虽有些欠揍,但委实冲淡了江厌离的紧张。
“阿澄!”江厌离嗔道,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听喜娘悠悠开口。
“娘子气色极好,都不用再上妆了,想必郎君见了,定然喜欢得不得了啊。”
若说方才江厌离只有脸颊微红,眼下,已是全脸通红,蔓延至了脖颈。
蓝熹微跟江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兰陵金氏的迎亲队伍抵达莲花坞,正逢吉时。
鞭炮声震耳欲聋,烟雾霎时在莲花坞弥漫开来,响彻云梦的唢呐锣鼓声,萦绕周身的祝愿贺喜声。
江厌离伏在江澄背上,盖头遮住了她所有视线可及,能瞧见的,唯有弟弟绣有九瓣莲样式的暗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