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旁边的小荀子见了,慌慌忙忙惊喜来扶他身,“陛下,陛下可算是醒了。”
容齐身体还有许久未尽食的饥软,孱弱用手掌抚在胸口喘气,苟延残喘的身体,像一条离了水濒临窒息的废鱼。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小荀子连忙端了药来伺候。容齐烦中推了开,吊着一半身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日央了。”
小荀子小心翼翼,唯恐自家主子又有个好歹。
这么晚了,容齐咳意,心头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盯着小荀子问:“源儿可有来过,她人呢?”
“源儿姑娘…源儿姑娘她…”
小荀子一下跪在容齐床前,哭着脸急也没办法,“陛下,源儿姑娘她随熠王回宸国了,走了有一两个时辰了。”
什么?
“噗…”
容齐急火攻心,一口血腥喷薄而出,吓得小荀子没得赦令也赶紧起来扶着容齐顺气,“陛下,陛下您可不能再情绪波动了。”
一边焦急朝外面吩咐直吼,“找圣女,快去找圣女啊!”
“源儿为何随熠王离开?”
吐了血,容齐肺腑如火焰旺舞,脑中却清明不少,盯着小荀子直问关键。
得了命令的丫鬟纷纷往外跑,猝不及防迎上在外间候了容齐一个时辰的符鸢,符鸢听见动静,这会带着林申进来瞧人,奴才宫女又跪了一屋子。
“因为哀家给她喝了天命毒,她想活命就得乖乖跟着熠王回去。”
身后的侍婢连忙捧起珠帘,三两还碰出珠珠的声音。符鸢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对她这半死不活的儿子怒其不争,“怎么,如今你还想着要把人追回来吗?”
源儿根本不可能因此而离开,容齐呼吸困乏抽痛,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为何,为何?
容齐隐忍,咳过血的嗓子干哑得不像话,“母后,熠王已同西启签守,您为何还要如此逼迫?”
“你为了一个女人,敢这么同母后说话了?”
符鸢怒目圆睁,“你这么在乎她,不惜拿命跟哀家抗衡,她若也真这么爱你,更应该留下来。齐儿,人都是自私的,是她为了自己的命选择离开你。”
源儿根本不畏毒,何来的自私?
可她根本不畏毒,又为何要离开?
呵,呵…
容齐讽刺地笑了,心中无比痛楚。是啊,什么都无法左右她,若不是她自己想走,谁又奈何得了她?
符鸢守在这里,本是为了以防容齐若是提前醒来,她还可以阻止。此刻见了他的病态还要死不活的,心中又气又怜,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返身搭了婢子的手踏出门槛,“去宣圣女过来吧。”
她走了,竟会随熠王而走。容齐真的想不出她要离开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或许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容齐扣紧了床沿,符鸢不知道,可能源儿也不会知道,她对自己来说意味什么。
数十年,从她闯进自己生命的那个夜晚起。无数的日夜只有她在,他才会安心。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对他哪怕是一个咳嗽也会紧张尽显的在乎。为他煮长寿面,描他的名字,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眼睛会闪闪发光。
他是如此幸运又享受被人在乎的感觉,
他有多喜欢,多珍爱。可她怎么能藏得那么好,把对自己的情意演得仿佛是真的一样。
就是当真了,所以在发现这一切的好原本她是要付出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容齐才会绝望愤怒,恨她的残忍也恨那个无能的自己。
即便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可源儿答应过他不会离开。仙人说的话如何会不作数,这丝安全再贫瘠他还是抓住了。怎敢想象,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失去她?
她是仙子,她有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天地,不是他一介残废之人可以比拟的。
她是他的神,是他的光,是他数十年来躲在肮脏污垢的世间唯一向往的美好。他仗着自己和她的润玉仙君相像已将她拉坠,让她停留,他怎再舍得让她沾灰。
可如今容齐遍心荒凉,他拼了命要将她留下,她却可以轻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怎么可能不埋怨。
静默。
银制镂空的香薰球倒挂在竖弯一半月上中天的杏花银树摆件上。香烟缕缕绕出了好几弯,还若有似无散着清渺的香味。
容齐眼间已失了神,声音哑着一股憔悴,似乎是并不抱希望开口一问:“她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小荀子默默转身,将不远处阁子上的一个箱子抱下来在容齐眼前打开:一整套深蓝的星月天建盏,星点深浅不一,仿若禁锢了一个又一个的夜空。
容齐手上轻抚而过,星月,真是美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