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埋头赶路,走了一回儿,林晓棠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师父,今儿个,这是怎么回事?徒儿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殷赐捋着胡须反问她。林晓棠道:“哪儿哪儿都不明白。徒儿今日为那冯氏诊脉,明明只是普通的肝气郁结,怎么...怎么她就瘫了呢?
还有,那冯小妹说,害她的乃是鬼。可是徒儿为她诊脉时,那并非是鬼脉的象呀。再有,就是师父,...”
一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便要埋怨,“师父明明知道,咱们谷内哪有什么道士朋友,您这不是教我弄虚作假吗?”哪有这样做人师父的?最最郁闷的就是,“我明明是个假道士,怎么那冯小妹她,她就好了呢?”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殷赐听得哈哈大笑,看向徒儿的目光却显得温和慈爱,“你呀,脑子还是太过死板,为师今儿个就给你上一课。要做个好大夫,可不是光懂得医理药理就行了的,这其中的道道还多着呢。
你看那些古代的国手,还有专以七情相克来治病的,可见只要有用,就无须太顾虑那些所谓的规矩要求。”
林晓棠虚心受教,却还是不明白,“恕徒儿鲁钝,想不通您说的这些,和今日的事有什么关系。”殷赐笑着摇头,低声给她解释了起来。
“...那冯氏乃是父母暮年所生,先天禀赋本就不足,素日里又多得父母宠爱,生性柔弱,心思敏感,惯常最爱多思多虑...”这一点从脉象上也能看出来,林晓棠听得连连点头,只道确实如此。
“...你不常来岭西村,对冯家了解的不多。他们家这几年确实不太好,连着去了三位长辈,虽说乡间守孝的规矩并不严格,但也耐不住接二连三呀,也因此便耽搁了这冯氏的花期...”
“...穷人家将财货看的重,半大的姑娘家,寄居在哥嫂的家里,吃穿嚼用,那个不要钱?还是只有出没有进的,冯家大嫂怎可能没有怨言?而冯家老大与妹子年龄差距甚大,又是个心思粗疏的糙汉子,如何能体谅得妹妹生活的不易...”
“师父果然世事洞明,”林晓棠听得心折不已,看向师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敬服和崇拜。殷赐心中得意,面上却显得谦和,补充道:“还有一点,这冯氏的父母还在时,她在家中一向是如珠如宝。
可如今换了嫂子当家,心中只怕一时难以调适的过来。”况婆媳间多不相睦,冯大嫂未必就不会迁怒到小姑子的身上,只是没有证据,这话却不好随意往外说。
“师父说的是,”林晓棠听得连连点头,待思忖片刻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对,“那然后呢?师父这番猜测,只能说明那冯氏确实心思郁结,可是那瘫痪、遇鬼,又要怎么解释呢?”
一句话问的殷赐沉默了,半响道:“为师也只是猜测罢了。不过就结果来看,该是八九不离十。”他捋着胡须思忖良久,问道:“以你来看,一般女子,若是家中无法见容,会想到什么样的出路?”
那当然是离开家人自立门户了,林晓棠张了张嘴,却又顿住了,半响方道:“那自然是,嫁人。”说完,立刻便沉默了。她约莫能理解一些冯小妹的想法了。
她并不是个很强韧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艺或能力,在家中过得煎熬,唯一能指望的,便是早日嫁出去,自己当家做主,然而却又一直在孝期。
“师父的意思是说,”林晓棠心中有了个荒诞的猜测,“那鬼,是冯小妹自己想象出来的?或者说,她只是想象着,能有个男人出现,拯救她脱离苦海。”但是这种想法,连她自己也相容不得,所以便只能是鬼,带着点强迫性质的、无力反抗的鬼。
这样子自然能解释的通,可是,“她怎么会瘫痪的?”林晓棠亲自检查过,她确实动弹不得,绝不是自己假装的。
“关于这一点,为师也一直想不太明白。”殷赐面上带着点沉思,“后来忽想起了一事,觉得也许找到了原因。”他忽然转过头来,问徒儿道:“晓棠,你可读过列女传么?”
“什么...什么传?”林晓棠怔愣了一下,回想了半天后方道:“哦,是列女传呀。听说过,没读过。”她读那玩意儿干啥?要修身只读四书便就够了。
殷赐并不以为忤,只神色淡淡,“古圣先贤著述列女传,本意为赞颂有德行的女子,引之为众人所称道仿效。只是最近这百多年来,颇有些无德无识之辈,也跟风续起了列女传,其中不乏断臂流芳之类的故事流传,遗毒世人者甚众。”
断臂流芳的故事林晓棠可不陌生,据说是不知哪一朝那一代的女子,因外出时无意间被陌生男子触碰了手臂,便当场取过刀来将那只手臂砍了下来,以示自己的清白与贞节。这种神经病一样的人物,她素来都只当做是奇谈怪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