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雅间内香味愈浓,隐约传来丝竹声。
程叙言看向知府,知府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多时两名着纱衣的妙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不知这二人待有多久。
两人分别走近知府和程叙言,程叙言身边的女子更为清丽,柔声道:“大人,妾…妾身为您斟酒。”
程叙言抬手阻止女子,看向知府:“知府大人?”
“哎呀程大人,美人在侧你不要拂美人好意。”知府对女子道:“还不好生伺候程大人。”
女子微微一颤,随后笑得更加明媚,娇滴滴道:“程大人……”
程叙言摩挲着空酒杯,忽而道:“为本官斟酒也不是不可。不过……”
知府大人:“不过?”
迎着女子和知府疑惑的目光,程叙言道:“玩飞花令,赢过本官再说。”
女子:???
女子犹豫看向知府,知府脸色不太好:“程大人六元及第,此女不过烟花柳巷出身,如何能与您比。”程叙言摆明在婉拒,知府能高兴才怪。
“不难,就寻常飞花令。”程叙言道:“不若知府与程某来?知府大人长程某几十载,想来学识远胜程某。”
知府愣住,怎么扯上他了?但见程叙言目光灼灼,知府不应好似怕了对方。
“既然如此,那就以月为题。”知府大人开头,很快轮到程叙言。
雅间里传来断断续续诗声,程叙言笑眯眯道:“知府大人,承让。”
知府脸色微青,一口气饮下杯中酒。一回两回三回,三局连败,知府大人也起了火气,他已经忘记自己请程叙言赴宴的本意,一心只想赢。
只他年岁到底去了,又情绪上涌,一杯接一杯酒下肚,酒意很快上脸。然而知府醉酒后没有倒下,反而对着身旁女子又摸又亲。那女子一直小幅度避着,神色勉强。
程叙言起身,走过去扶住知府,“知府大人,大人你莫不是醉了。”
“大人,知府大人——”程叙言晃着知府,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知府大人彻底晕乎。
程叙言对清丽女子道:“去次间将知府大人的手下请来。”
女子面有感激,忙应下事情。
然而心腹也醉了,他想灌时明却被时明撂倒。
程叙言看向清丽女子,忽而道:“你们是良家女。”他语气笃定,将两名女子都惊住了。
清丽女子咬唇:“大人…如何知晓?”
程叙言叹气,细节太多了,两人行动拘谨,身体不自觉抗拒,也很不习惯身上纱衣。
既然知府主仆都倒下,程叙言顺势问:“你们为何来此地?”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忽然跪下哭诉:“大人,求您救救小女子……”
每年盛夏官府都会征敛民工修河坝,若是被点到的人家不想去,以银子行贿亦是可的。然而那笔钱对普通百姓来说十分高昂,一个名额便是20两银子,且每年盛夏都有一遭,寻常人家哪受得住?
两名女子的家中凑不出钱,只好拿女儿相抵,否则一家人都过不下去。
清丽女子哭道:“大人,民女的大兄两年前修河坝,去了就再没回来。去岁民女的二兄也被带走,至今无消息,民女只剩一个小弟,哪里敢让他再被带走。”家中若失去最后一个成年男丁,他们家就完了。
所以清丽女子明知是火坑,还是流着泪往里跳。
程叙言心头不好受,他压下情绪,找出重点:“往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若是官府年年征走大量民夫,之后民夫又毫无消息,恐怕早起民怨。但眼下嘉州府不说一片太平,但也不像穷困怨愤之像。
清丽女子闻言眼泪流得更凶,她看一眼醉过去的知府,“在洪大人……”她委婉道:“往昔征敛的并未这般频繁,且去了的民夫多数能回来。”
如今修河坝的民夫,去而能归者不过十之六七,当然有消失的民夫家人去问,但得到消息都说人已身亡,官府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再有纠缠者便是棍棒加身。
两名女子哭得乏了,委顿在地。
程叙言眉头紧蹙,少顷道:“你们回家罢。”
两名女子看向知府,程叙言宽慰道:“安心,之后若有人问起,一应推脱为本官的意思。”
两名女子愣了愣,随后盈盈一拜:“多谢大人。”
时明扒了洪知府心腹的中衣和外衫给两名女子披上,护送两人离开,程叙言行至窗边,嘉州府的灯火将半边夜色点亮,不似全然的黑,反似乌云般的灰,完完全全笼住这座城。
程叙言目力极好,远远望着宝塔,可也只勉强看到一个轮廓和宝塔上的零星灯火,暗色加身,微弱灯火如何能敌?
程叙言收回目光,一阵夜风袭来,吹过他的头脸,激得他心头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