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华假做不好意思:“还早呢,嬷嬷说这些做什么。”
秦嬷嬷叹道:“我本来觉得舅爷到底年纪大了些,又不是娶原配嫡妻,太委屈姑娘,舅奶奶也太难为人了。但现在看,舅爷知道护着姑娘,又明白事理,这就比别人强了。只是从这之后,姑娘和贾家有了大隔阂,只怕将来还会让姑娘受气。”
见宁安硕正竖着耳朵听,屋里也都是信得过的人,宁安华笑道:“就算没有这回事,我也不可能亲近贾家,贾家也不会放心我。本来续弦要和原配娘家打交道,免不了要矮一头,如今也都不用担心了。以后和贾家怎么处,都是表哥自己的事,与我再没干系。他们自作自受,却是帮了我好几个大忙。”
她还真应该感谢贾家的傲慢和姨娘们的蠢动。
夜深了,宁安华留宁安硕在东厢歇息,不让他再跑一趟回前院。
前院书房的正房已经熄了灯,西厢房住着的贾琏却还没上床。他披着衣服满地乱转,还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吵了正房的林如海。
等凤丫头来了,他该怎么说,才能显得他确实已经尽力了,并不是他不中用?
时已亥正,早过了平日就寝的时辰,林黛玉却仍未安歇。
她坐在临窗榻上,手边炕桌上磊着一摞账本和对牌钥匙等物,窗户开着一条缝。
顺着这条缝隙,有断断续续的哭声随着风从后院姨娘们那里传进来。
王嬷嬷阖上窗子,把林黛玉抱下来:“姑娘,睡罢。”
林黛玉伏在王嬷嬷肩头,小声问:“嬷嬷,我明天是不是该去给姑姑道歉?”
王嬷嬷叹道:“这不干姑娘的事,又不是姑娘让他们做的。再说姑娘去了,不是让琏二爷难堪吗?姑娘快睡罢。”
林黛玉躺在枕上,攥住王嬷嬷的手指:“姑姑是在林家受的委屈。虽然不是我做的,我也该去赔礼。至于琏二哥……若他明事知礼,就不会怪我去见姑姑。”
王嬷嬷无奈:“姑娘想去就去罢。”
*
五日后,宁安华搬出巡盐御史府,搬进了已经挂起了“宁宅”牌匾的新房子里。
又过两日,王熙凤到了扬州。
贾琏终于有了借口请假出门,把王熙凤接到了御史府后街的两进小院。
王熙凤下车,举目一看,旁边并不是巡盐衙门,只是一处平常宅院,才皱眉要问,被贾琏赶三赶四请进院中:“凤丫头,你听我慢慢儿和你说……”
王熙凤本就赶路赶得难受,再被他一推一拽,顿觉头晕眼花,扶着墙站了好半日才缓过来,啐他道:“我累了一路,还不快捡要紧的说!”
贾琏只得说结论:“我看咱们家压不住宁姑娘。还是快些想个主意,怎么把林妹妹接走罢。”
第13章 至亲至疏夫妻
江南四月末已经颇为炎热,今日天气又极好,万里无云,也无一丝微风,此时正午刚过,阳光直直射向地面,将王熙凤扶着的水墨照壁晒得微微发烫。
因为在路上不敢放松,王熙凤里外穿了三四层衣裳,站在大太阳下更热得浑身冒汗。
但听完贾琏的总结,她顾不上身上不舒服了,忙问:“这话怎么说?难道她有三个脑袋六只手?还是二爷才来了七八天,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些日子贾琏被拘着上学念书念得头都大了,别说体验江南女子的柔美,每日连丫头都见不着一个,在林姑父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拿小厮出火,好容易见着媳妇,还没亲热亲热,就被堵了两句,怀疑他办坏了事,加上贾琏心中腾起一股委屈焦躁。
可这事说起来……他确实也有办得不对的地方。
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又看王熙凤一脸的疲惫难受,还是先送她回房洗了澡换过衣服,又忙让给她摆饭。
看她吃了有六七分了,他方从头把他来那日到现在的事都说了。
王熙凤听了,气得放下筷子:“分明不是咱们办的,偏让人把仇都记到咱们身上了!别人也就罢了,那江姨娘和曹岭家的不都是姑妈的陪房?为什么不等我到了,大家商量过再看着办?现在这样算个什么事儿!如今可好,她们被撵的撵关的关,宁姑娘一搬走,我进不去林家了,这不成了白来一趟?”
贾琏忙递过去一杯温茶,说:“凤丫头,你消消气。不管怎样,姑父对贾家还有旧日的情分在,再看在姑妈的面子上,咱们总还有法子可想。”
王熙凤一指头戳在贾琏额头上:“我还没说二爷的不是呢!我分明和二爷说过了,老太太和我说,这位宁姑娘虽然不是姑父的亲表妹,可情分非同一般,又帮过姑妈不少,还是姑妈亲自选出来给林妹妹做继母的,千万不能小瞧了她。二爷就以为她矮了贾家一头,可以随便应付使唤了,竟然直接把人给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