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瞧了两眼,趴在床边俯下身,贴在梁世京的胸口,听见男人胸腔里的心脏跳动有声,缓慢匀速,单薄的病服,稍稍解开,就能看见那片心脏上刻下的名字。
黑色的英文字体不带花样的,工工整整排列组合,随着心跳起伏,金橘的手指在上面滑动,从第一个字母,到最后一个字母,动作轻柔,最后倾身过去,在男人的胸口轻轻吻了吻。
“早点醒过来吧,梁世京。”
金橘伸手和他十指紧扣,看着男人空荡荡的指间,想起刚重逢的时候,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我现在,连给你签字的资格都没有,”她慢腾腾地说,“所以,早点醒来吧。”
“不然,我就去嫁给别人。”
“才不要做你的太太。”
床上的男人静静,没有反应,还是躺在那里,金橘等待了好久,终于起身,转过头抬手在脸上擦了一下。
“算了,今天就放过你,”她说,“明天我再来,你好好休息。”
她像是自言自语,但也和自言自语没什么两样,转身出了病房。
第二日,金橘还没来得及去看梁世京,病房里来了一个再不出现,她就要忘记的人。
贺骁头发剃得更短了,像两人当年第一次见面的那样,贴着青色的头皮,露出整张精致挺拔的眉眼。
“好久不见。”他把手里的水果花篮放到桌子上。
金橘朝他笑:“嗯,这次是真的好久不见。”
说完,以前交谈从来都不会冷场的两人,忽地就没了话讲,还是贺骁先开口,他站在那里,说:“你还好吧?”
金橘有些愣,头点了两下,说:“挺好的,修养两天就没事了。”
贺骁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唇角勾勾:“那就好。”
金橘坐在床上仰脸看他,觉得他笑着,可好像很悲伤,心里微动,于是问他:“你呢?怎么样?后面你一直忙,我也没……”
“我要订婚了。”
他打断道,语气平静,居高临下望着人。
太突然了,突然到金橘说话都卡顿了,“定……已经定好日子了吗?”
贺骁目光直视着她,浅浅一笑,说嗯。
“下个月月底。”
金橘倏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好半天,终于再抬眼讲:“那,提前祝你订婚快乐。”
除此以外,她再没法给贺骁什么。
贺骁没说话,看着她,良久,走近了一点,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着说:“谢了。”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往外挑了一眼,说:“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哥还在医院外面等我,先走了。”
说完不给金橘任何讲话的机会,转身便走,全程连个椅子都没坐。
金橘愣神,反应过来叫他的名字,贺骁已经走到了门口,可没回头,金橘只能注视着他的背影。
“谢谢你,”她说,“一直以来都是。”
搜肠刮肚的,必须要说的一句话。
冗长的安静过后,贺骁背着身,说好,声音清朗。
“我收下了。”然后挥挥手,走了。
医院门口,贺廷言坐在车里,看着贺骁眼底红成一片上了车,给了司机一个眼神,车子开上了马路。
“就见这短短几分钟吗?”
贺骁头撇向车窗外,沉默,最后说:“已经足够了,早就来不及了。”
车外的天空灰扑扑的,十月下旬,冬天要来了,候鸟都在往温暖的南方飞了,太晚,就会赶不上过冬的,就像他与梁世京。
从一开始,金橘的那颗心就是梁世京的,他做什么努力,都早就来不及了。
无望的喜欢,就像是那蒸发的海水,变成云了又怎样,总有一天还是要重新落回海里的。
第三日,金橘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收到了陆远潮的电话,让她去趟警局做一下笔录。
她刚到,就遇见了坐在大厅的金淑霞,时隔几个月,两眼相望,竟有种数年的错觉。
金淑霞似是比之前又苍老了一些,但衣衫整洁,像以前的那些年一样,金橘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是第二次了。”她看着自己的母亲。
“我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绑架了两次。”
她说得平静,金淑霞的眼泪,蓦地就顺着衰老的皮肤流下来,金橘凝视着她,伸手帮她擦。
“所以,如果你是来替他求情的,那就早点死心,因为我恨不得他把牢底坐穿。”
说罢,金橘收回手,跟着警察走了进去。
等再出来,外面的天已经落了黑,快到冬天的季节,一天比一天黑得早。
金淑霞还没有走,就坐在大厅,像是在等金橘,见金橘出来,跟着她一起走出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