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的水宛如一条通往未知的通道,像是连接了另一个次元。
……又或者说,另一个系统分区。
以口琴为媒介的呼唤终于获取明确回应,巨大生灵乘水而来。
它自湖底缓缓浮起,像沉于水平面下的冰川正耸立而出,逐步呈现出了自己庞大身躯的真实全貌。
无数披漓水流顺其天然光滑的皮肤而下,又悄然溶于这具与湖水伴生的躯体。
祂湿润的,庞大的停驻在湖泊中央。
像一座山,一个与童话游戏场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
又实为一位旧友,正睁开了山体上两道褶皱裂痕般的眼睛,用绝不会让人联想到驻场怪物的眼神注视着湖岸。
苍茫又幽远的声音说:“你醒了。”
路庭一耳朵听出这声音跟黑水中学里听过的高度一致。
湖岸上的岑归没有仰头,他平视前方,看湖生湖长的“老朋友”主动降低了高度,又慢慢调整露出水面的部分,直至和他视线平直交汇。
他说:“你也是。”
那是黑水中学里的驻场BOSS湖神,也是270号游戏场里的湖怪。
还是在岑归的梦境也有过短暂“串场”,让他自湖底往上看有光的存在。
路庭之前做过一个猜测,他在察觉到270号游戏场湖怪跟黑水中学的湖神非常相似时,就怀疑这个自诩掌控一切的系统也“摸鱼偷懒”。
它不断的创造出新游戏场,不断增加能够供玩家循环求生的区域,可同时,又懒得对每个游戏场都精雕细琢,不愿费神去精心设计。
驻场BOSS的能力与外形重复,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数据打包兼一键复制。
岑归当初对路庭的疑问无从解答,只在心里隐约倾向了路庭的看法。
而现在,他可以笃定地同人道:“来,让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劳模’。”
路庭浓密眉峰一抬。
“劳模”在湖水里调转目光,又缓缓看向了他。
这个词当然只能是指眼前湖怪。
海量素材堆积于系统的数据库,它们涵盖各种都市怪谈,灵异传说,以及一系列经典怪物形象。
将这些元素随机排列组合,就能自然衍生出无数游戏场。
但普通玩家所不能知晓的是,在系统数据内,对于游戏场的驻场BOSS其实也有排序。
游戏场并非创造出来就运行无忧,不然系统也不会需要寻觅执行官,为自己打造能分管数据的优秀工具了。
游戏场会被破坏,会停摆,而驻场BOSS身为一个游戏场的核心,祂的表现优异与否,便是除系统执行官之外,决定着游戏场能否长期运行的另一个要因。
NPC表现优异是好事么?完全依托于系统数据而生的次级数据,他们也配被称为“生灵”,会逐步萌发出自我思考么?
这个问题早先无从解答。
湖怪,又或者说湖神,诞生的时间已非常之久。
祂是自“初代游戏场”延续下来的经典BOSS之一。
因为表现太出色,祂坐镇自己的初始游戏场——黑水中学的效果也太好。
所以,作为“优质素材”的代表,祂便成为了被系统提取数据,四处打包复制的对象,分体投放至无数需要触手怪物的游戏场。
说不清是147次的哪一次里,岑归偶然就和这一批初代BOSS有了接触。
执行官Alpha在反复的苏醒与沉睡间挣扎。
诞生自系统,又独立运行已久,拥有着自己完整故事线的驻场BOSS竟与他奇妙相似。
我的生活是否周而复始,我的懵懂,报复,悔恨和觉醒,它们是不是一直走在一个划定好的圆圈上,我总在见证相同的不幸发生?
电子灵魂竟真学会了思考,它无声的,悄然的局部脱离了系统,会在短暂觉醒间隙内怀疑自我,继而更仔细观察地往来玩家。
也没有人知道岑归跟BOSS是怎么搭的线。
当岑归以执行官Alpha的身份行走游戏场,老牌BOSS们总会对首席执行官额外多出一份顺从。
那过去被认为是首席的威压所致,是系统高级执行官身份对NPC的天然压制。
可事到如今回想却不然。那似乎更接近一种关照。
初代BOSS们并不经常清醒,诞生自系统的他们跟系统关联更深。
但他们微妙的记得自己跟岑归的微弱联系,并潜意识里默认“执行官Alpha”跟岑归是同一人。
岑归把其余的“最后一块积木”放在了这些超乎常人想象的“朋友”身上。
湖神矗立重逢的春日之湖,祂看岸边脊背笔挺的青年,想起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被反复割裂又重组的青年曾说:“你们不必经常醒,那样危险太高,而我承诺,我一定会不断地再醒过来,当我能够最终完全清醒,就是我来叫你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