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月光与山风,有往事与情梦,草丛里有蛙鸣虫声,萤火虫从中飞起,成网共舞,高低缓急,聚散离合,舞一片心境澄明,满林繁星。
看见如此美好的夜景,尚烟道:“紫修哥哥,我们徒步过去,好不好?”
“你的脚受得了?”紫修道,“别一会儿又累得嗷嗷叫。”
“不会的啦,我想和你在一起多逛逛嘛。”
“行。”
他们下了深渊骊龙背,在山路里走了一会儿,听见“哎哟”一声,紫修知是妻子的脚崴了,叹了一声,过来牵住她的手。
“笨死了。”紫修道。
“谢谢紫修哥哥。”尚烟莞尔一笑。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尚烟还是笑,没说话。
她想谢他的太多了,怕是天天说也说不完。
谢谢他那么早便对她心动,在生死关头依然想着她;谢谢他放弃王位,选择成为她一个人的紫修哥哥;谢谢他不声不响,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谢谢他娶她为妻,给了她最渴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给了她有无数可能的未来。
山路曲折迂回,繁华褪尽,繁花盛开,为林间过客送来幽香。香气清淡,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不经意间侵入思绪,凝神去寻,却又杳无踪迹。
水声潺潺,月色皎皎。
走了一会儿,紫修停下脚步。
“行了,别再走了。刚怀孕没多久,多静卧,多休息。”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累,我还没逛够。以月也说她没逛够。”
“这才刚怀上,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了?”
“直觉嘛。”
“又开始胡言乱语。分明是自己想要女儿。”
“女儿多好,可以给她扎小辫。天衡从来不让我给他扎小辫。”
“你放过天衡吧。我得好好管教闺女,不能让她以后跟她娘一样矫情。”
“我哪里矫情了,我这是爱你。”
“啧。”紫修蹙眉道,“不能让她跟她娘一样肉麻。”
“就要肉麻。”尚烟笑出声来,一把抱住紫修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臂弯里搂着紫修哥哥,肚子里有紫修哥哥的孩子,明天一大早起来,可以吃上紫修哥哥亲手做的早餐,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铺叙那么多,是想我给你做早餐。”紫修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尚烟厚着脸皮道:“以月说她想吃爹爹做的蛋饼。”
“放过以月。”
“我怀孕了嘛。”
“你不怀孕不也要我给你做?拿什么来报答我?”
“以身相许。”
“多谢。我才不要。”
尚烟又笑出声来:“从今以后,我们终于过上了男耕女织的世外生活。太好啦。”
“纠正一下,是男耕男织。”
“我哪有那么没用……”
“那你说说,你会什么?”
“我会生一个像你的女儿呀。”
紫修严肃道:“不行,女儿必须像你。不能像我。”
“你怎么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夫妻俩拌了一会儿的嘴,紫修担心尚烟太过操劳,便将她抱上了龙背,重新飞入空中。
此时,桐花如雪,恬静散落;月桃馥郁,招蜂引蝶;花瓣归尘,终归原始。
上一回,他们在此相遇,她明眸皓齿,笑眼弯弯,总将少女心事犹抱琵琶半遮面;他漂亮挺拔,青涩冷漠,只能将初次萌发的爱意深深藏在心底。
如今,她除了更加倾城且美丽,谈吐优雅大方,还是灵动一如当初。而他脸庞瘦窄,眉峰冷峻,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打磨,一双美丽的紫眸已刻满了成熟与优雅的邪气,同如今的奈落一样,呈现出盛世的魅力。
任何有阅历的老者看了这一对璧人,都能猜到,妻子的天真烂漫,不仅源自内心的坚强,劫后余生的成长与珍重生活,更源自夫君的悉心守护。
而距离他们上一回来此,已过了八千三百九十一年。
八千年前的往事,朦胧如晨曦,灿烂若芳华。
若是可以,尚烟希望将那八千年前的每一片瞬间,每一抹颜色,每一段声音,每一缕气息,都从回忆的角落里找出,细细展开,与他一同回味。
而且,从今往后,他们还有很多由美好瞬间组成的未来,可以一同折叠,一同收藏。
飞了一会儿,尚烟指着下方的一块大石,道:“紫修哥哥,你看,这是不是我们遇到的地方?!”
“嗯。”紫修道。
白鹤如大雪飞过山野。
尚烟的黑发披散在夏季的月色中。
这一刻,她只觉得,与八千多年前的白狐面具的少年相比,紫修变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八千年的那一夜,少年男女在此重逢,对彼此投来无意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