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留给阿丽的时日不多了。
这天傍晚,安朵带着老公庄小兵,女儿庄妍来看阿丽。
阿丽对安朵一家十分熟悉了,因为安朵带着丈夫和女儿来看她成了家常便饭。
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家子,阿丽除了羡慕之外,还有着对自己身世的悲凉之感。
庄小兵对阿丽也很关心,一直关切地问她一些身体反应方面的事,和安朵一起鼓励阿丽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
安朵看着阿丽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心里沉重如铅,但极力强忍着内心的悲伤,不让阿丽看出来。
阿丽郁郁地对安朵说着话,声音轻若游丝:
“安朵妹妹,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怕哪一天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不仅把自己身上那几万元原本要留给囡囡的读书钱花光了,还花了你们志愿者协会爱心人士的不少捐款。
“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耗着,还不如一死百了,但是走之前,我想见见我家囡囡,还有我家小弟。”
阿丽说的小弟,是和她一个奶头长大的胞弟,家里最小的兄弟,小时候和她最亲。
安朵非常理解阿丽此时的心情,她向阿丽要到了老家竜竜村委会的电话,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在楼道转角,安朵拿出刚刚新买的手机,拨打阿丽告诉她的那个座机号码。
对方迟迟没有接电话,安朵耐心地又拨打了几次,终于等到了有人来接。
安朵告诉对方,我是县上的医生,阿丽是我的病人,现在她的病情十分危急,想请她的家人尽快来医院照顾她。
安朵还特别交代对方,阿丽十分想念囡囡和小弟,最好把她女儿和小弟一块带来。
对方显然对阿丽家的情况十分熟悉,答应安朵一定把话带到阿丽娘家。
挂了电话,安朵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微笑着走进病房。
刚刚上初一的庄妍虽然每次来都默不作声,但她的表情随时都表露着对阿丽阿姨的怜悯之情。
每次都在离开病房后,庄妍才会把她自己的看法讲出来,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担心地对爸爸妈妈说:
“阿丽阿姨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家囡囡可怎么办?爸爸妈妈,要不,我们帮帮她家囡囡。”
安朵和庄小兵神情凝重地看着女儿。
安朵对庄妍点点头道:
“乖女儿,你说得对,我们得帮帮囡囡。”
过了两天,阿丽的幺舅和小弟来了,却没有带来囡囡。
幺舅和小弟战战兢兢地走进病房,看到面前的阿丽骇人的样子,被吓得大惊失色。
他们面前的阿丽,就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那些紧裹骨头的皮子还有着随处可见的溃疡。
幺舅和小弟慌忙收回和阿丽对视的目光,两人都把口鼻捂得紧紧的。
阿丽有些失落地对幺舅说:
“幺舅,囡囡呢,她怎么没来?”
听到阿丽对着自己讲话,幺舅惊慌失措地连忙退到病房门口,这才接话:
“还来什么来,囡囡她爹上个月肝硬化死了,囡囡回到了外婆家。
“不过囡囡嫌弃自己的妈妈得了脏病,她说什么都不来的。我们要是知道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不会来!”
知道囡囡嫌妈妈脏没来,阿丽原本就灰暗的眼睛愈发显得暗淡无比。
阿丽的小弟小时候几乎就是阿丽带大的,父母奔波劳碌,在贫瘠的土地上广种薄收,无暇顾及阿丽他们姐弟的童年。
阿丽比小弟年长七岁,自小对小弟痛爱有加。
她有时和父母一块到十几里外的集镇赶集,把一些柿子挑到集上卖,把父母给的一些以角分计的零花钱攒下来,给小弟买一些糖果和鞭炮。
得到糖果和鞭炮的小弟开心极了,时常在阿丽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
前年小弟结婚,阿丽没有回去,没回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之前她那三段失败的婚姻。
尤其是第二段婚姻,和家暴男那段,她怕回去了那个家暴男会找上门来寻衅滋事,给小弟的婚礼带来晦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给小弟邮汇了两千元钱。
两千元,这在农村的当下,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阿丽对小弟有着特殊的亲情,以至于病入膏肓还想着见他一面。
小弟显然也被姐姐的样子吓到了,他尴尬地站在幺舅的背后,进又不敢进,退又不便退,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其实,阿丽得了艾滋病的消息早就传回了老家,消息是通过一些在县城打工的老乡口中添油加醋传回去的。
他们说阿丽在县城、在中缅街常年被大老板包养,睡了无数的男人,后来得了流脓大疮,得了艾滋病。
无论传说得怎么样,幺舅和小弟还是没想到,阿丽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