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眷倒也爽利,将杯中清酒一口饮尽,有赢了满席喝彩。
给女眷们供的酒是极淡的果酒,入口只品出甘甜,又在腹中聚起暖意。
席间气氛热烈,接连不断地有女眷起身,却连连不中。
丧气间,有两道声音自两侧同时响起:“太后娘娘。”
谢青绾抬眼,与对席的怀淑大长公主四目相对。
她莞尔:“大长公主先请?”
燕太后抚掌笑道:“既是你们同时出声,不若一起说罢。”
“清酒。”
“泉水。”
谢青绾声线独特,较她略慢一步,猜的是泉水。
顾菱华迫不及待道:“母后,可有中的?”
燕太后颔首肯定了她的提问,却故意卖关子道:“请怀淑与阿绾一道上前揭覆如何?”
谢青绾与她对视一眼,缓缓起身离席。
顾慈雪随之起身,同至倒覆的金盆面前。
婢女挪开上头那支作为彩头的玫瑰簪,福身退下。
谢青绾同她各执金盆一耳,同时抬手。
下一瞬,顾慈雪脸色骤变,翻身躲开飞射而来的暗箭。
上首传来燕太后拍案的怒喝:“护驾!”
谢青绾当即退回她身侧,纷繁如雨的流矢铺天盖地而来。
女眷四下逃窜,侍卫拼死护在最前面。
怀淑大长公主拔剑抵抗,密密麻麻的箭矢集中在她身上。
谢青绾很快意识到这场刺杀是奔谁而来。
这场箭雨密集而持续,侍卫很快抵挡不住,被迫将防线越收越小。
谢青绾躲在立起的几案背后,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杀来,不知是援军还是刺客。
她蹙起眉尖,看着矮几背后裂痕渐深,心也缓缓沉到了谷底。
一只箭矢破空而来,重重钉进裂痕间,身前遮挡地几案霎时间四分五裂。
下一瞬,沉黑的浓云遮蔽了她发顶每一寸日光。
谢青绾抬起头,看到摄政王一身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怒意。
玄甲卫在他背后汇聚成海。
顾宴容一把拉起她,血气浓郁的黑袍如深渊一样霎时将她吞没。
她感受到摄政王胸膛微有颤意,用她从未听过的、冷到极点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格杀勿论。”
第18章 干净
◎被他一尘不染地庇护在怀间◎
天际浓云翻滚,吞尽最后一线日色与天光。
外界马乱兵慌,倾巢而出的刺客与摄政王府玄色铁甲的刀侍混战一团。
顾宴容钳在她腰际的手冷极。
他怀中是驳杂的尘嚣与血气,交织凝实为上位者一身风雨欲来的气魄。
谢青绾被他按进怀里,无尽的强大与安稳意味将她拥覆。
她听到摄政王声线沉如古井:“可曾受伤?”
强悍与冷峻带来的安全感令她骤然松弦。
谢青绾浑身卸力,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全凭横在她腰间的那只强硬如铁的臂膀才不至脱力软倒。
顾宴容感受到黑袍下她的指尖缓缓攀附上来——是她精神紧绷时无意识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反应。
那只柔嫩的手已搭上他的腰襟,却如梦惊醒一般倏然收了回去。
她双手垂落,未敢回抱他。
谢青绾想起那日山涧他拂袖转身的轻淡不耐,微冷的手虚虚攥起,悄然往自己袖中蜷缩了下。
顾宴容似有所察地拧了拧眉。
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
变故突生。
顾宴容面色一凛,电光石火间钳着她纤柔柳腰迅疾回身闪避。
手中长剑飞挽径直穿喉而过,丝毫不拖泥带水。
鲜血霎时飞溅满襟。
谢青绾清瘦单薄,掩盖于男人沉奢的黑袍之下,外界杀戮与飞溅的血光被尽数遮蔽。
她干干净净地藏在他怀里,仰脸探出黑袍,望向他的目光里含着雾气。
顾宴容极淡地垂眸,星点殷红的血迹溅在他睑下与冷白的侧颈。
恍然间与那个秦月楼里不可一世的杀神缓缓重合在一起。
矜漠,嗜杀,疯魔之下又深藏清醒与绝对的自控,才构成完整的他。
谢青绾被他庇护怀间,纷尘不染。
她仰头艰难探出一只手来,沿着他腰间一路攀上胸膛,温凉且微潮的触感落在他眼睑之下。
脆弱部位的触碰令摄政王骤生冷意,转瞬又被一干二净地收敛下去。
男人低低压下眉眼,沉寂的目光与一身狠戾血气仿佛将他将整个人割裂开来,于猎猎血光中透出几分寡情悯漠的神性来。
谢青绾遵从本心,轻柔抹去了他眼睑下溅落的血迹——这也是那日秦月楼中她一瞬间划过的心念。
她启唇唤他:“殿下……”
勾缠的尾音还未落,忽被顾宴容扣住后脑重重一按,视线骤然被层层衣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