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理所当然,净过手后又留下一句“皇叔等等”,转身咚咚咚跑回自己房里拿东西去了。
萧珩呆坐在原处,出了一会儿神。
季风在另一头整理方才带回来的书,揶揄道:“郡主可真是心思细腻,想得长远,还都说中了……”
回到陇西后,萧珩谨遵师命到城西拜见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出身陈郡谢氏,是当朝颇有名望的世家大族,他早年连中三元,风头无两,是闻名遐迩的文坛大家,后来国战时他毅然弃文习武,征战边关直到西北平定,随后这些年就一直留在郡学教书,李家对其都要礼让三分。
谢老爷子与萧珩的师父是莫逆之交,师父不在的时候,所有课业都是谢老爷子亲自教授。
今日,谢老爷子忽然问及他身边是否有女眷——大多世家子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都会有几个家族安排的通房侍妾,除了负责照看起居,更重要的是为了开枝散叶。
纵然萧珩如今地位尴尬,那也是皇子。
等到了年尾,他就虚岁十六了。
谢老爷子的意思他心知肚明,萧珩只说想一心求学婉拒了。
萧珩抿了抿唇,道:“此事莫再提及。”
他起身将帕子放回水中,水面倒映着他逐渐张开的冷肃的面容,他肤色雪白,眉眼浓烈,纵使额角的青痕狰狞蜿蜒,却也压制不住他越发锐利张扬的五官。
萧珩静默着凝望水中的自己,直到门口想起长宁脆生生的软糯嗓音。
“皇叔!”
长宁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腋下夹着一只红木匣子,正往里面探头探脑。
季风识相地退了出去。
长宁这才抱着匣子进去,小心谨慎地关上房门。
萧珩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眉梢不自觉带起了笑意,“什么事情,这般谨慎。”
“嘘。”长宁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自然是大事。”
她捧着匣子往屋内跑,又朝呆愣的萧珩招招手,“快过来。”
萧珩本想拦着,她人已经一溜烟蹿到自己房间里了。
萧珩房间陈设简单素净,屋子里只有淡淡的松香气,和萧珩本人一个味道。
进了内间,长宁毫不避讳地拉着萧珩坐下,才将自己的宝贝匣子打开。
匣子底下压着一叠银票和不少金银珠宝,萧珩却一眼瞧见了他给长宁的红封和厚厚一叠书信,甚至还看见了许多年前,小长宁为了救他拿来砸人的那只拨浪鼓。
拨浪鼓破损的一角补了块玉石,是当年他被送往陇西前留下的东西——他不想亏欠什么,可他也不曾拥有过什么,能报答的东西有限。
长宁摇动那只拨浪鼓,笑道:“离京前翻找旧物发现了它,就把它一起带来了。”她爱怜地摸着上头的玉石,像是捧着宝贝,“这可是玉石呢,不能扔。”
萧珩一笑:“下次给你换个新的。”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不缺这个钱……”
他话音未落,长宁就一股脑的将匣子里的东西倒出来,“这些首饰能值多少钱得去典当行了才清楚,还有这些,是我攒了好多年的,一、二、三……足足五千两呢!”
她数着银票眼睛亮亮的,小嘴兴奋地一张一合:“这些钱皇叔拿着,咱们偷偷买几个铺子好好经营,肯定可以赚更多的钱,到时候再把这个院子买下来,然后给皇叔换个宽敞的房间……”
“阿宁。”萧珩握住她的手腕,将银票收回匣子里,“这是你的钱,好好收着,我答应过皇兄,可以照顾好你。”
长宁莞尔,“我知道,但我现在也用不到这些钱……哎呀反正我的钱就是皇叔的钱,皇叔拿去吧。”
她懒得啰嗦太多,把东西装回匣子里,除了那只拨浪鼓和红封还有信件,旁的全推到萧珩面前。
从前她稀里糊涂嫁给拓跋临的时候,拓跋临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他尚有食禄,手头都不宽裕,又要结交臣子招募幕僚,更需要大量银钱,那时她也是这般将自己的家底全都掏出来。
不过当初她是沈家女,虽无父母但家底丰厚,远不止如今这点银钱,所以她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把这五六千两交给萧珩会怎么样。
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眼看她的宝贝匣子塞到了自己手里,萧珩只觉那匣子犹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阿宁。”他低低唤了一声,墨眸幽深,“你……就没有点戒备心吗?”
他对长宁几乎是了如指掌,可长宁对他了解的都只是表面,她竟然就敢将全部身家都送给自己。
若是换了旁人,她岂不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不知怎的,他心底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