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内侍又啜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很是享受地道:“谢公子不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了吗?你以为,西蜀王会一无所知?”
谢清纬下意识看向门口,远远瞧见萧珩的身影出现,便压低声音呵道:“少在这挑拨离间!我谢氏一门断然做不出这等卑鄙之事!”
容内侍略一挑眉,笑而不语。
萧珩带着一身煞气而来,踏入门槛时,空气仿佛有了一瞬的凝滞,气温骤降。
容内侍从主座上站起,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皇上口谕,宣您进宫呢。”
*
太极殿,皇帝与李太后同在。
阶梯之下,拓跋临坐在一侧,右肩纱布缠绕,清隽脸庞毫无血色,阴鸷沉沉。
萧珩刚踏进正殿的刹那,殿门砰的一声关起。
他全然不惧,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看也不看拓跋临一眼,单膝跪地,“臣萧珩,叩见皇上。”
站在天子身侧的李太后冷笑,“珩儿这些年好生威风,如今见了哀家,怎像是不认得一般……”
不等萧珩回话,她又扶着鬓发恍然道:“哦,倒是忘了,淑妃妹妹去得早,珩儿自幼如野狗般无人教养,哀家便不同你计较了。”
萧珩垂下眼睛,半边银色面具闪着幽光,甚是敷衍地作揖,“太后娘娘凤仪万千,臣怎会不认得,论教养,确实比不得娘娘,一口一个野狗。”
态度端的是不卑不亢,虽是向太后行礼,言行间却不见半点敬畏之色。
李太后被讽得嘴角一僵,颇为不满,下意识看向龙椅之上的皇帝。
然而皇帝跟看不见似的,并不理会。
当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李太后无什好气,一拂袖坐到珠帘后,容内侍察觉出母子二人间微妙的气氛,沉默着退至一旁。
皇帝远远望着台阶之下面色灰暗、半身鲜血的儿子,便忍不住想要发作。
——太医说,这右手算是废了。
拓跋临可是他最为得意的皇子之一啊。
可视线一转到萧珩身上,尤其是看见了他腰间先帝御赐的金牌,火气又生生压了下去。
“九弟。”
皇帝坐直身子,指节轻扣御案,“昨夜秦王府大喜,突然闯进一帮贼匪,有人声称这帮贼匪,是你西蜀王的人,更有人亲眼瞧见你抢走侧妃、重伤秦王……这事,九弟有何话想说?”
萧珩微微一笑,“皇上说笑了,威远军尚在城外驻扎,并未入京。”
拓跋临蹭的站起,灰眸阴森,“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王诬陷你吗?”
他指着自己受伤的右肩,“本王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伤,拜你亲手所赐!”
萧珩斜睨了他一眼,“秦王利用权势,强夺良家女子,本王恰巧经过,又岂能容忍天子脚下发生此等荒唐之事?”
“你……”
“退下!”
拓跋临怒火滔天,作势要扑上去撕咬,被皇帝大声呵斥住。
萧珩始终岿然不动,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呵。”
拓跋临咬紧后槽牙,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讽笑:“皇叔说得好听,最后这女人,还不是进了你的府邸。”
他话中有话。
萧珩当即脸色一沉,戾气横生,“长宁本就是我府上的人,本王带她回家,有何不可?”
语气分明是平和的,看向拓跋临的目光却锋利如刀,极具压迫性。
皇帝轻咳一声道:“此事九弟误会了,也怪朕,只想着你军务繁忙,消息去得迟了,长宁如今不是宗室女,李家也已退婚,长宁便是自由身,而婚约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家对这门婚事欣然同意,朕也不好拒绝。”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分明是谋算了一件见不得光的阴损之事,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是吗?”萧珩缓缓勾起嘴角,“沈家若答应这门婚事,可有婚书为凭?又是沈家哪位长辈所立?”
皇帝面上虚伪的笑容凝固。
他是一国之君,有他发话,哪里轮得到沈家?
可这话他偏偏还不能说出口。
皇帝难耐地屈伸两下手指,收回兵权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萧珩继续道:“据臣所知,长宁父母双亡,唯一能替她做主的长辈便是她的亲祖父,也就是沈家第一任威远侯,可老侯爷尚在吴兴,对长宁婚嫁一事毫不知情,而长宁本人也绝非自愿,否则……拓跋临又怎敢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随着话音刚落,一个圆胖的中年男人被季风押了上来,狠狠摔在殿前。
那人正是消失一夜的沈明辉。
拓跋临脸色倏地一变。
还没来得及避让,沈明辉一眼认出了他,连滚带爬地上前抱住他的大腿直哭:“殿下救我!殿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