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将近,这些天常有世家勋贵上门送贺礼,长宁刚回到府上,便又瞧见前厅桌上堆放的礼物。
她正捧着纸笔登记入库,外头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奔进来。
“郡主,相府差人传话,今日一早,李相爷……病逝了!”
长宁握笔的手一颤。
李相去世的消息来得突然,长宁去的时候,相府已经挂上了白幔白灯笼,门前停了一长排的车马,皇帝也派了自己的亲信内侍前来慰问。
长宁代表王府去了一趟,上过一炷香后便扭头去寻李元修,在相府找了好大一圈,才在一处角门前看到了他。
李元修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眼睛红肿,一言不发。
正犹豫着该如何安慰他,李元修已经缓缓抬眼看了过来,“抱歉,今日失约了。”
长宁走到他身边,递了一块手帕,“……节哀。”
虽然她对李家人没什么好感,但这一世的李夫人和李元修都曾在她守陵时给予帮助,她也真心拿李元修当朋友。
李元修低头接了手帕,转过身去不敢让人瞧见他哭的样子。
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长宁想起阿爹阿娘相继离开她、尚未见过面就下落不明的弟弟、还有在她面前撒手人寰的皇爷爷……
她心中叹息,没有说话,静静坐在他身边陪着。
傍晚回府后,长宁就收到了李夫人的信。
大致意思是李家打算将尸骨带回老家安葬,至于她和李元修的婚事,只能拖到三年孝期之后,再行商议。
灵霜在旁歪头扫了一眼桌上的信纸,惊讶道:“小公子还要回陇西拜谢老先生为师?那他以后岂不是都不在上京了?”
长宁重新摊开一张信纸,正提笔蘸墨,斟酌着该给萧珩写些什么,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婚事。
“郡主!”
灵霜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小公子若是也离京了,您自己在上京城可怎么办呀?”
如今明面上大家不敢直说,但背地里笑话长宁的人已经很多了,甚至还传言她和萧珩一样,都是丧门星。
说她先克死了自己爹娘和刚出世的弟弟,从陇西回来后又克死先帝,现在刚和李家结亲更是把未来公公克死了,往后,指不定还要克夫。
为了坐实长宁克夫的言论,还把她之前差点与杨宜之定亲的事情拿出来说。
什么亲事没结成,荣国公夫人就死了,连杨宜之现在也是个半死不活的傀儡,荣国公一门彻底后继无人云云。
甚至连拓跋柔不幸和亲一事都要算在她头上,希望能把长宁这个丧门星嫁去匈奴。
反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要是李元修也跑了,她们的婚事指不定又要被外人胡乱编排一通。
长宁反而不急,落笔稳健,神情平静地道:“皇叔在外替朝堂征战平乱,皇上都不敢动我,她们也就私底下说说罢了,哪个敢当着我的面议论?而且有王府做靠山,我也不愁吃穿,如何就不能活了?”
灵霜一噎,“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您的婚事和清誉……”
她既气愤又有些不忍直说,道:“郡主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传言有多难听,若是小公子真走了,您便是千百张嘴,也堵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长宁眉眼低垂,轻轻一笑,“随她们说好了,更何况,也不能因我一人的名声就把李元修捆在身边吧?”
灵霜一时竟无法反驳,默了片刻后道:“……依奴婢看,您是不想嫁吧。”她无心一说,语毕便起身出去干活了。
长宁笔尖微顿,看着写给萧珩的书信,轻咬唇瓣。
脑海里无数次闪现分别时萧珩那个意味不明的拥抱。
其实,嫁不出去也挺好的。
*
相府,李夫人刚送走前来传旨的公公,又折身跪在灵堂前。
她面上还有半干未干的两道泪痕,姣好容颜一夜之间憔悴许多,鬓边隐隐长出几缕白发。
不多时,屋外就有几个装扮雍容的中年妇人带着家仆闯了进来,不顾灵堂前还跪着一个当家李夫人,就开始指挥下人肆意挪动各处院子里的物件。
李夫人望着灵牌,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
她夫君为了李氏一门的荣耀,在最后关头拥护皇帝继位有功,但她知道,皇帝至今对李相把嫡女李姿嫁给怀明太子一事耿耿于怀,这些年也不断起用李家旁支分走相权。
李相刚殁,皇帝就传旨由陇西郡守李文恭暂领丞相一职,更是将她打入冰窟。
李文恭和李相虽名义上是堂兄弟,但两房关系并不好,这么多年,一直是李相这一房嫡支压着他们。
如今旁支上位,墙倒众人推,其他几房的女人直接上门来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