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些起伏的弦波中,微妙的清越声贯穿其中。
宿陵朝他说:“你听。”
起起落落的声音,仿若潮汐,阵阵来时无归去。偶有惊落的水滴,碎在了虚空里。
“弹错音了?”萧淮砚经他一提醒,轻轻挑眉。
“那是混沌之处,”宿陵指给他看那些缺少波动的弦,“因为过去产生了改变,尚未被完全纠正。”
萧淮砚一怔:“……改变?”
过去决定未来——时间不可逆流,一切的未来都是注定的,可以推算,可以演变。
人类浩瀚的历史都始终在追寻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那个家伙,真的改变了现在?”
宿陵放开了他的手,轻声说:“宇宙给了你一次机会。即便未来的你影响了现在,你也没有被立刻抹杀。它允许你这样做。”
“为什么?”萧淮砚问。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恍惚,似真似假,什么是真实发生的?什么不是?为什么有因果?
他忽然想起了在丰田星的那个梦,他和宿陵,摇晃的星光,白色的舱舰……那究竟是未来,还是昨天?
宿陵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我们存在的每个时刻都会成为一瞬的记忆,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将来,它都会一直存在。”
他们都是记忆的产物,是时间的奴.隶。
但在这里,却存在着答案。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宿陵说。
萧淮砚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发现宿陵在不断地后退,而他自己漂浮在白色的弦中,无处可去。
在惊惶之前,他发现那些流淌的弦波开始有了变化,产生了画面。
有些时年幼时的自己,有些是年长时。每一天,每一秒,都在那里。他像一个旁观者,在看着里面的人。
宿陵也看见了他。
呀呀学语的幼童爬在窗前,刚到大人腰高的小孩抱着小猫大哭,逐渐学会敛起情绪的少年默不作声地练枪……
宿陵伸出手,拨开了第一层弦。
他选择了那个时刻。
长弦变得透明,构成了二楼挂钟的墙面。
刚结束了一整天练习的少年回到了刚搬入不久的房子里,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地方。
但他今天阴沉着脸,不太高兴。他早上刚和家人吵架了,因为他不想去科学部。他们都说那是个好地方,但他不觉得。
下午在训练场时,他听见了别人悄悄说萧以沫的坏话。那个人赢不了他,又要挑衅,他就和対方打了一架。扭头来姐姐知道了,当他惹事,又讨了一顿骂。
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额前的碎发长了,有些遮眼。医药箱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他扯了一截纱布,裹上受伤的小臂。
他懒得找剪刀,直接用牙咬开。撕扯的时候又拉扯到脸上的淤青,痛得龇牙咧嘴时,难耐了一整天的委屈忍不住泛上眼尾。
这时,他好像听见了什么细碎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墙上的挂钟——是他从一个老市场淘回来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就是觉得好看。
而这时,他隐约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站得近了一些,发现指针盘上竟然贴着一片薄薄的蓝色。是它泛起了光。
他退后了两步,左右调换角度观察了一阵。或许是自己之前没有发现。
……还挺好看的。
宿陵看见少年忽然露出的笑意,也跟着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手里捏着那块打开的金色怀表,双人照片还在那里,但是原本的星海碎片已经消失了。
他合上怀表,金色的链子缠绕着白皙的手腕。
继续往前时,他看见了自己。
在Y-9528的边缘,他知道自己即将要去人类的世界。他要找到那些碎片,和更多的人形兵器。
于是他给自己的记忆上了一把锁。
没有人会暴露远方星海的坐标。
他也不会。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也没人会从他的大脑里提取出信息。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任凭自己漂浮在宇宙里,他看见了那艘白色的巨大航舰在逐渐离开。
他要追上他们,搭个便车。
然而那时的他没有预料到,紧接着的就是雪白的实验室。
冰冷的机械锁住了手脚。
他在挣扎,拼命地挣扎。
萧淮砚也看见了。
他看见的是一百多年前,宿陵和虞冰、秋辞一起来到了人类的世界。他们対这一切感到新奇。
渐渐地,宿陵与他们走散了。他一个人行走在世间,追寻着星海碎片的下落。
后来,他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
帝国时期的精密仪器压制住了他,残忍的实验几乎不忍细看。冰凉的机械臂是如何穿过了身体,一片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