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白英给太子施了针,乔琬便陪着他早早歇下,一夜无话。但乔琬实则半宿难眠。
这是太子第一回 问起她的秘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刚回到太和二十年时,乔琬想过许多。她想过与家人坦白,举家远离玉京,回去旧都。她也想过另结一门亲事,远远避开夺嫡之乱。她想过前世自己糊涂的记忆里,许多在未来会发生之事,比如秋狝、夏汛、雪灾、边境之乱……
可这一世,一切都在变。
她堪堪迈出家门,就被赐婚东宫。她前世因外戚家族的身份,除了长春宫,对这掖廷陌生得很。如今这一步步走来,她方才知晓从前的思量在这宫苑里毫无用处。
没有凭空的运筹帷幄,也没有自以为是的未卜先知。
太子年幼被立为储君,在他尚无自保之力时,东宫就被插入了各宫的钉子。这些年的经营,最终却败在一时心善,只叫人防不胜防。
仅乔琬所知,就有当年司寝宫人用毒、西域安神毒香、长春寿诞宫药酒三件教人查不清的毒案。如今更是牵扯到前代的兰泉宫人,怎叫人不心惊?
还有太子殿下的头疾和噩梦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太医院总是治不好?
太子若当真受宠,为何天子却时刻监视着东宫的一举一动?前世他因何被废?又为什么突然病逝?
乔琬愈发明白,自己入宫前所想真是太过于天真了!她嫁入东宫不过月余,所窥见的这一隅就已是步步难行,想保太子登基,岂是谋得天子圣心就能成事?
乔琬并未被东宫之困所吓到,可最叫人为难的,却是太子本人。
太子殿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乔琬已经不敢确定。
秘密?他想从她这里听什么样的秘密?
乔琬昨夜辗转难眠,今天起的略晚了些。春水今日要出宫,只等着听候吩咐。
乔琬一面梳妆,一面交待她今日回府中诸事,竟恍然间想起前世在康平伯府的日子。她也常常这样坐在镜台前,吩咐春水、秋山行事。
“宫中的种种不用细禀,只说我过得都好便是。事情只管细细告诉二哥,请他代为提纲掣领……”乔琬这样说着,竟是觉得有些想家了。
“娘娘放心。”春水领命去了。
“启禀娘娘,”清昼从外面进来,打断了乔琬的思家之情,“昨日晚些时候,长春宫派人送信来,今日昭王妃入宫请安,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乔琬心中一叹,太后娘娘只怕是已经知道昨日东宫中发生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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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阴沉着,只不知雨何时会落下。宫人们收拾起雨具、油衣,以防万一。
入了仲夏,玉京依旧霏雨难停,还不知南边是什么情况。
乔琬至长春宫时,昭王妃已经到了,嘉宁公主也在太后跟前陪着。
“婠婠,你怎么来得这样慢?”嘉宁公主抱怨道。
乔琬连忙赔罪:“柔安昨夜早早就睡下,哪知半宿难眠,今日起得晚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却是一凝。
乔琬心下叹息,原来连嘉宁也知道了么?她又看向程皎,不会连她都是琼华宫叫来的吧?
程皎如今已是新妇打扮,一改她从前的端庄清雅,衣裙比她少女时还鲜妍几分,发间珠环翠绕。乔琬明白,这打扮是今日特地讨太后娘娘喜欢,可见她也并不是不知变通之人。
“让老身看看,”太后伸手把乔琬叫至身边,只道,“眼下都黑了,晚些时候拿热巾子敷一敷。”
嘉宁公主打趣道:“怪道我瞧你今日把粉都敷厚了一层……”
众人说笑起来,原来因着今日朝会,昭王也要进宫,程皎便先来给太后请安。待前边散了朝,程皎与昭王还要一同去琼华宫请安。
殿内正说着话,外头果真又下起雨来。
太后道:“今年这雨下得也太久些,听说逦河都淹了街巷。还是钦天监的日子选得好,谨儿大婚这几日都放了晴。”
程皎附和道:“正是呢,听说陛下还特地赏了钦天监。”
又闲话了几句,乔琬想起夏汛,有些心不在焉。前世此时,南方多地已是洪水决堤,天子特地点了河道总督南下治水。可惜此人是个不堪用的,后又连累了许阁老与东宫。
少坐片刻,程皎正与太后说着昭王府中轶事,一时失手将茶洒在了乔琬的裙摆。程皎惊起,连忙谢罪。
太后看了一眼,道:“你在老身宫中如此便罢了,在琼华宫可要小心些。”
乔琬起身圆场道:“无事,我去偏殿更衣即可。”
程皎满怀歉意道:“太子妃见谅,我陪你一同去吧。”
乔琬看向太后,太后只与她们道:“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