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在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微微发起抖来。
阿稚曾经听阿懒说过,有些上古生灵的传承,因其历经时间长久,所见甚多,勐地接受了,会有一种顷刻间便沧海成桑田的,难以接受的惶恐侵袭心头。
毕竟,无论换了谁,猝然间在脑海里多了这般多的记忆,也免不了惊慌一二的。哪怕这些记忆,并不带上原主的情绪在里头。
阿稚私以为,小鱼儿当下的心情,该是如此。
他念及此,眼神便越发柔和了,声音也放得越发轻柔了。
“传承是有些累了吧?我给你煮点吃的,吃完再歇息一会儿?”
小鱼儿还没张口,鬼老板那边的门扇便“吱呀”一声,开了。他慌慌张张地松了双手,背过身去,抓起了自己眼中逃逸的情绪。
有些情绪,他愿意展露一角,给阿稚看看,可那并不代表他愿意给其他的随便谁都来看上一看。在小鱼儿还没熟练地用到传承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区别对待。
鬼老板作为一只鬼,但是作息素来随着人,天色一亮,他便从房里飘了出来,立在还没被阳光占据的廊下。
阿稚对他招唿道:“昨夜尚可安?”
鬼老板冷艳高贵地微微一点头,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何不妥。
清晨的街道是静谧的,行人稀少,难得有了几分安宁。
这难得的安宁令公鸡都不舍得打鸣了,只歪着脑袋,站在翘起的檐上,打量着街上两位伶仃的行人。
“奇怪了。”阿稚看看街头又看看巷尾,“今晨是怎么了?怎么不见一人?”
眼见朝食的饭菜都没地方买了,阿稚开始思量着入山打猎的可行性。他满脑子都是小鱼儿绝对不能饿着,却已经忘记了阿稚传承之后,其浩瀚如海的法力,使得他对吃食的需求已经近乎于无了。
反倒是他自己,为了不引起瞩目而捏出来的妖身算不上格外强大,身上灵气荡然无存的时候便会自然感到腹中饥饿。
他想得入了神,以至于拐角跌跌撞撞跑来一只妖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差点就撞上了,还是小鱼儿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嗯?”阿稚还在状况之外。
小鱼儿伸出手来,将阿稚拦在身后。他没动用过法力,心底还是不够踏实,一阵阵发虚的,只是他手上的反应远比脑子来得快,站到了阿稚面前来。
同时,头一回出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种满足感又将他浸泡得内心沉甸甸的,十分满足。
他疾言道:“谁?做什么的?”
那只妖应该也没预料到拐角有生灵,急急改了个奔跑的方向。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过于糟糕了,匆忙的停顿、转动,让他头脑一昏,腿脚一软,便整个委顿下去,扑倒在他们面前。
朝食的材料没买着,反而捡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妖。
小鱼儿心里有些复杂。
毕竟他也是被阿稚捡回来的。
鬼老板眉尖动了动:“哪来的?”
“街上捡的。”阿稚打了一盆水,给那妖清理背上的伤口。
妖是小妖,身上的灵气很稀薄,上身赤着,只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光着脚。身上伤口很多,除了背上一条从肩到腰的刀痕,其他的多数是陈旧伤疤。
鬼老板屈尊降贵一般负手弯腰,盯着他的手掌看了半晌,肯定道:“打西南而来,吃素的。”
此话很有骂妖的嫌疑,仿佛在说别人实力很不济。
“嗯。”阿稚将伤药倒在这只小妖的背后,“所以,西南是起了什么乱子了吗?”
“信报未来,暂且不知。”鬼老板的视线忽然定在了此人眉间。
许久,他狠狠地拧眉,卒然没了身影。
向来面无表情的鬼忽然之间皱出了深沟似的褶皱,这般反常,小鱼儿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顺着鬼老板方才的视线看去,却只是看到了一片阴云拢在了此妖眉间。是倒霉运缠身,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小鱼儿百思不得其解。
鲲鹏翱翔于澄碧长天,潜泳在浩渺深海,自然是不懂这种阴狠手段。
此妖所中乃是“白瞳术”,白瞳术能够看透世间一切术法,不受术法干扰。这里所说术法,包括了神灵亲设之术法。
那些丧心病狂的,就这样来用那一双眼睛窥见潜藏的危险,好让自己躲避及时。可使用的代价便是接下来脏腑被噬的疼痛,以及每月月中,遭受魂灵被抽出体内,又再返回的撕裂痛感。
而白瞳术最不是东西的一个地方在于,种下白瞳术者拥有不死之躯,它几乎等同于在养着一头不死的放血肥羊,此等折磨,还轮回个没完没了了。
此术为魔族禁术,会的魔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