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伯鱼眨了眨有些熏痛的眼睛。
“我自然知道。”阿稚有些奇怪地看向眼角微红的伯鱼,心中一动,竟觉察到了他那微妙的心思。
神殿是可以说是神的根基,神殿蕴藏着天地之间最纯正的灵气,庞大又纯粹,一位神灵,神殿的灵气如何,基本上就是他自身命数如何的一种展现。
在阿稚身镇沧海最开始那一段日子里,点苍神殿黯然失色,灵气像是枯竭了似地,坠在点苍神殿的顶上凝滞不动。
那时的他们,几乎要疯掉了。
“小鱼儿!”阿稚的疾唿,将他从可怕的梦魇里逃了出来。
“阿稚。”伯鱼握着他的手腕,语气里含着让他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以后莫要再说将神殿给谁的话了。”
“好,好,好。我不说。”阿稚也是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到了。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以对。
幸而这时阿圆和阿方端着朝食回来了,是肉粥、汤食、煎饼和面食。
阿稚沉默不语,伯鱼食不知味。
他暗道,坏了,方才他的语气太过了,这下子要怎么哄回来才好?
想了一顿饭的功夫,没想明白,继续煎熬地搅着脑汁,一颗心急得能上窜下跳似的,搅得他愈发烦闷。
一天的功夫就在他的愁苦当中悄然而逝。
宫灯亮起了,远看如点点萤火。
阿稚还在握卷细读,手上的书都换了两回了。
伯鱼坐立不安,又不敢离阿稚太远,只能自我煎熬,差点将自己急出个大燎泡来。
好不容易挨到阿嘉丽亲自来请他们参加王城的篝火晚宴,伯鱼才想出了个“为了安全”而重新将两人距离拉近的借口来。
宽大的袍袖在走动中互相摩挲着,伯鱼心酸又满足地想到,好歹算是亲近了一些。
篝火堆放得又高又宽,十多个人围着它跳着看不懂的舞,欢声笑语一阵一阵传出来,离篝火稍远一些的地方,摆着许多矮桌蒲团。
人高的青铜枝灯盏像是尽忠职守的老太监,一言不发地托着明明灭灭的灯火。
阿稚和伯鱼被邀到王和王后的一侧落座。
也不知这两名游魂原本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有这般待遇。
一身飘逸长袍的男人开口了,他鹰眼钩鼻,轮廓深邃异常,一头卷缩的长发不甚在意地披散着:“听闻两位是中原远道而来的皇商?这次来到我们王国,不知想做些什么买卖?”
伯鱼正襟危坐,笑道:“王莫不是记错了,我们并非皇商,只是中原而来的天涯浪荡客,承蒙王的关照,留在宫殿里照拂一二。”
“哈哈哈。”长袍的王放声大笑,揽着纤瘦清秀的王后道,“是我记错了,那皇商还在城里住着呢,没进宫里来。”
纤瘦清秀的王后从王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阿稚:“阿奇勒,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不等阿奇勒开口,伯鱼便道:“王后,我们是王邀请前来,给他独一无二的王后演奏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曲子的。”
王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往后面躲了躲,垂下头来,听闻有曲子,他的眼睛微微一亮:“是什么曲子?”
伯鱼掏出早已备好的十六弦筝,又将长萧和谱子递给王后,道:“《广陵散》,素闻王后善长萧,冒昧为王后伴奏。”
王后激动地探手接过。
“遥遥。”阿奇勒有些不赞同地按住了他的手。
“不……不可以吗?”遥遥抬头看他,眼里的渴望与失落毫不掩饰。
阿奇勒一滞,松开了手,沉声道:“可以。”
“你……可是不高兴了?”遥遥怯生生地问道,“你若是不高兴,便……便罢了。”
“没有。”阿奇勒说道,“我没有不高兴,你喜欢曲子,吹奏便是了。”
“真的?”遥遥仰着头,向他确定。
“真的。”阿奇勒微微弯了弯嘴角。
伯鱼双眼微眯,觉察出了阿奇勒话里的不情愿,他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王后先看看谱子,好了以后喊某便是。”他说。
“嗯。”遥遥点头,如痴似醉地盯着手上的谱子,嘴里轻轻地哼起了旋律。
末几,他便对伯鱼点头示意,可以了。
一人弹筝一人吟萧,筝音雅,萧幽呜,广陵散本身的“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愤慨浩然之气震荡开来,深触神魂。
一曲尽,歌舞亦尽。
阿稚悄悄觑了一眼阿奇勒的脸色,那铁青色几乎要盖不住了。可不知为何,他似是很怕遥遥看出他的不高兴来。
是生怕遥遥因此惧他吗?
“阿稚在想什么?”回屋的路上,伯鱼主动开口问道。
“我在想,一个人若是真心爱另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阿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