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站在他规划好的台子上,心里却仿佛空了一个洞,依旧血淋淋的。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钟浅锡在讲爱,但他并不懂那是什么。
无数个不眠的夜里,他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尝试去寻找答案。
最接近的解释,也许是在五年前的忏悔室里,道尔神父给他的。
“爱是恒久忍耐,是恩慈,是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是不嫉妒。” [1]
但这和钟浅锡小时候背诵过的内容别无二致,他看不出帮助在哪里。
于是神父又问:“我的孩子,你在为她的离开感到沮丧——你爱她吗?”
钟浅锡难得陷入了迟疑。
因为如果按书上说的,爱是不嫉妒的话。
他做不到。
当那些从北京传来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显示姚安走在其他男人身旁时,钟浅锡依旧会想要去摧毁、掠夺,想要去控制。
这种灼烧人的本能,和书上写的“爱”,是截然相反的两件事。
“所以你更需要更克制。”神父如是说。
克制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可以不再受这样的折磨?
绳子捆在心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也许没有尽头,我的孩子。”神父眼睛里有怜悯。
因为就像哥布林前书里说的那样。
爱是永不止息。
……
棒球场里。
即便思潮翻滚,钟浅锡依旧有条不紊地讲到了最后。并且能够在收尾时微笑着,把手指向台边的同僚:“这就是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为乔治发言的原因。现在,让我们把时间交给他。”
在全场爆发出的浪潮似的欢呼声中,钟浅锡从台上走了下去。
“讲得太漂亮了!”老朋友克里斯围观了全程,从等候的人群中冲过来,“乔治这次要是能在州议会站稳脚跟,我们后面几年就都有指望了。”
钟浅锡点了下头,顺手松开领带。
绳子系得太紧,他需要空气。
休息室的门关上。
克里斯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心情一愉快,立刻唾沫星子横飞,开始提馊主意:“晚上去喝一杯吧,放松一下。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姑娘特别性|感。”
和过去五年的每一天一样,钟浅锡照例拒绝了。
自从开始实行更严格的戒律,即便不是礼拜日,他也不会饮酒、抽烟、暴食、自渎,不为别的,只是试图保持肉|体和精神上的纯洁。
“我真不理解。”克里斯嘟囔道,“我当初只是建议你搬来达拉斯,又不是要你绝育。”
钟浅锡并不需要对方理解。
因为能够理解他的人,已经被他搞丢了,无处可循。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
隔了半晌,钟浅锡忽然开口:“你觉得犯过的错误,可以被弥补么?”
“啊?”克里斯有点懵,“你犯了什么错?偷税漏税还是贿选赌博?快点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都不是。
算了,和这个蠢货是讲不通的。
于是钟浅锡笑笑,换了话题:“没什么。过段时间,我要离开达拉斯两天,有些事情要麻烦你盯一下。”
“去哪里?”克里斯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又到了祈祷的日子JSG吗?”
钟浅锡摩挲起十字袖扣,几秒后,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
一周后。
飞机正在下落,姚安坐在靠边的位置,透过舷窗往外看。
云层缓缓劈开,时隔多年,一座熟悉又陌生城市逐渐展露出它的身影。
棕榈树冠郁郁葱葱,繁忙的街道上行驶着一辆辆小盒子似的汽车。远处山上,富人区的别墅鳞次栉比,浸在美轮美奂的日光中。
洛杉矶就在眼前。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经历过什么,它依旧那么美丽、依旧那么骄傲。
原住民、淘金者,墨西哥人、西班牙人、美国人——无数人驻足又离开,无数历史在这里更迭。对这片土地来说,一切都只是过客。
而对于姚安。
她曾经无数次构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重新回到这里,会不会觉得五味杂陈。
实际上,有,却并不多。
“这段视频是PPT讲完之后再播,还是放到中间起展示?”
“我做的竞品分析,要不要再过一遍?”
——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斩断了姚安所有胡思乱想的可能。
出差行程太过紧凑,前往洛杉矶的一路上,团队几乎没有人休息过。方案一遍遍修订,为了做见客户前的最后准备,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
飞机滑行,起飞,再降落。
一万公里的距离听上去遥不可及,但就像苏粒第一次来北京看望姚安时,感慨的那样:“我还以为有多远呢,才12个小时,一下子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