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点头。
王爷接着道:“日后便一直带着……就算我不在了,玉佩在手,暗卫亦可护你性命无忧。”
“殿下。”十三急道,“眼下老氏族手里并没有确切证据,殿下依旧有一搏之力。我今日看了折子,卢尚书……”
“无妨。”王爷却并未让他说完,揉了揉眼前的脑袋,“无需为我担心。”
想了想,又问:“午间去相思楼,沈爻跟你说些什么?”
“?”
十三的脑子还停留在“这事怎么解决王爷到底有没有办法会不会有危险”上,一时没明白王爷要问什么。懵着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鼻音。
王爷揽了一缕青丝缠在手上,声音带着笑意提醒他:“关于玉佩的。”
十三于是悟了。
磨磨唧唧道:“沈大人说淮安玉佩是……定情信物。”
说完气恼地红了耳尖。
他同他说正事,这人脑子里却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爷继续乱七八糟:“定情信物啊……十三信么?”
“殿下!”
王爷便笑起来,一下一下的亲他,仿佛亲不够似的。
终于亲得差不多了,王爷在他耳廓又落了个吻,低低道:“沈爻不会骗你。”
十三一愣,直觉王爷这话另有深意。
他在人怀里偏过头去,静静地看着那人。
王爷却没再说什么,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窗子。半晌,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沾着桌上未凉的茶水写了几个字。
隔墙有耳。
热水总是消散得很快。
十三垂着眼,看着桌上的字迹一点点模糊、消失,很久没有说话。
他猜到了是谁。
原本已经见遍了这世间的诡谋算计,再狠毒的诡计也激不起他心底哪怕一丝波澜。
只是这人……
七情六欲那样鲜明,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护着的。
却硬是被安上了这样的身份。
怜悯么?可惜么?怨恨么?
却都不是。
只是堵在心口,进不去,出不来。
王爷安静地搂着他,陪他一起沉默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见他神情渐渐缓和,王爷便很温和地笑:“十三还未听过我弹曲子罢。”
说罢,也不等十□□应,径自起身,去取了七弦。
把琴还是当年太后送给他的生辰礼,自她去后,他便再不曾碰过。这把琴摆在那,一放就是十六年。
直到后来十三来了,这琴才又响了起来。
王爷把琴在膝头放好,抬眼温柔地看十三,笑了笑。
那双因为常年持剑而布满茧的、骨节分明的手,隔着十六年的光阴,重新勾起琴弦。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铮铮的琴音和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倒真像是置身于大荒。
凤鸟遨游于天地间,闻雷鸣、见电闪,越飞洪、跨火海,独自撑过了千百年的光阴。
忽而一天飞掠过山崖,怪石嶙峋间见一凰鸟。
那凰鸟不知从何处而来,凰羽焦黑、血肉寸断。只有那滚了泥的颈项深处,依稀能见着原本的神羽,于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凤鸟那颗寂静了千百年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它把那只滚落泥淖的小凰鸟捡回去,好吃好喝的养着,盼着它重生神羽,叱咤九霄。可又不忍它受浴火而生、重塑血肉之苦。
矛盾又纠缠。
室内暖黄的光映在王爷脸上,把那一贯凌厉的神情捂暖了,显现出些许柔和来。
他弹:何时见许兮,为我彷徨。
何时才能答应我,让我不再如此辗转难眠?
婉转惆怅的调子,王爷却勾起唇角,冲十三淡淡地笑。
他知道,他早就应了。
十三靠在软榻上,听王爷给他弹“凤求凰”,心里软成一片。
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欣喜的呢。
可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王爷今晚太爱笑了。
琴声挣然,不曾停歇。划过浓黑的夜色,划破冬日的风雨,并不为谁停留。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是夜。
天上的乌云一层压一层,快压在屋檐上的时候,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入冬以来,冰冷的雨点落下来,已然刺骨。
下了雨,乌云仍是未散,黑漆漆的雨雾里,街上仅剩的两三盏灯笼的烛光也渐渐弱下去,朦朦胧胧的。忽的一闪,灭了。
于是彻底黑下来。
过了几息,□□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这人走走停停,绕了城西大半圈,终于停在周府前,五长一短,叩了叩门。
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响起脚步声,“吱呀”把门开了道缝。
开门的人提了灯笼,微弱的光照在来人身上。只见这人做书生打扮,带着箬笠,看不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