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了谭明梨的工作,一下子又愧疚起来:“今天真的有点晚……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她遵照两个人的约定,没有说对不起。
谭明梨没有作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冻得通红的耳朵和手,问:“你的围巾和外套呢?”
她掐了掐指尖,克制住自己想伸手替女孩捂住耳朵,让她暖和一点的冲动。
“啊……”
赵光水呆了一下,移开眼不敢再看她,小声道:“给、给别人了。”
她没有说具体给谁,又是因为什么给。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想跟梨姐姐说李润月的事。
谭明梨看出她的躲闪,很有默契地并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取出一个暖宝宝递给她,温声道:“先贴上吧,应该感觉会稍微好一点。”
赵光水轻声道谢,掀开卫衣将暖宝宝贴好。
车子安静地驶在江城的街道上,道路两旁只有光秃秃的法国梧桐和银杏树沉默地伫立。
赵光水很想跟谭明梨说些什么。
今晚见到的一切对她都很有触动,最打动她的就是柔软而又倔强的李润月。她向赵光水轻声讲起梅市的城中村,筒子楼建得极高,两栋楼之间贴得只差毫厘,几乎只能钻得过一只老鼠,以至于里面的住户有大半天房子内根本照不进任何阳光,要整天靠蜡烛照明。赵光水听得入神,她以前只在地理课本上见过那样的建筑。
李润月也谨慎地向她提起妈妈。
她委婉地表示,赵之华也有她自己的孤独和苦衷,她其实很爱你,只是不会表达。
这样的话,从前她也用来安慰过自己,只是她现在不再相信了,赵光水对此并不置可否。
但她忧伤地发现,李润月谈起母亲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一点爱慕而又犹豫的神色。
羞涩又谨慎,憧憬又退避。少女的心像金子一般在她的眼睛中闪动。
她好像已经喜欢上妈妈了。而她本人甚至还没有任何察觉。
赵光水悄悄地在心底叹息——既是为李润月,也是为她自己。她在这女孩身上同病相怜地感到了自己相似的命运。
她在看着梨姐姐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吗?
啊,还有那辆破旧的大巴车,还有那些疲倦得甚至都抬不起头来的叔叔阿姨们……他们的头发被晚间的雾打湿又凝结成白色的霜,在她奔上车的时候惊醒了一两个已经熟睡的人,他们惊讶地注视着她,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孩子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地将堆在车厢的行李往里扯了扯,免得蹭脏她的衣服。
她很想告诉他们,不要怕,也不必躲,我跟你们是一样的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她又觉出自己这种话的虚伪,最终只是匆匆地将围巾送给李润月又匆匆地下车去。
“梨姐姐……”
怀着种种复杂激荡的心绪,她情不自禁地叫谭明梨的名字,想跟她分享自己的感悟:“我今天遇到了好多事情……”
她隐去李润月的姓名和身份,向她讲述自己今晚经历的一切。
谭明梨安静地听着,稳稳地开着车,赵光水捏着安全带低着眼,两个人没有任何目光接触,谭明梨也没有作声,可她就是知道梨姐姐在很认真地听。
“……我觉得,我这样的人,是社会的蛀虫。”
赵光水总结道,“他们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傻孩子。
谭明梨轻轻地笑起来,打着方向盘,温柔地低声道:“那么……我就是万恶不赦的可恶资本家?”
没想到她会这样调侃,赵光水呆了一下,转过身着急地反驳道:“不是的……!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
女人稳稳地将车停在路边,抚了抚女孩乌黑柔软的头发,温声道:“不要愧疚,小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相信,你以后会做得更好。你也会是值得敬佩的人们中的一员。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嗯?”
她的目光温柔又肯定。
“……我相信。”
赵光水晕晕乎乎地应了一声。她只是模糊地想到:梨姐姐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温柔地摸过她的头了。
她悄悄叹气——她又想起了李润月。她们真的好相似。
情人爱上金主,和爱上同性长辈,到底哪个更加无望可笑?
梨姐姐……你还是不明白我。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信的。
李润月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解开围巾放在一旁。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天边已经在慢慢地泛起一点微弱的曦光了。
姐姐昨天晚上有应酬,应该清晨才会回来,她得赶快收拾一下房间,再去给姐姐做好早饭……
“润月。”
女人的声音轻轻地自身后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