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纪随风总有预感,如果自己好好地说,他肯定不愿离开,就像当时自己试探的一样,反而会让顾云空坚定留下来陪自己的心。
纪随风甚至害怕自己来吵架的时候不小心被他的温柔攻势打败,因此一路走来都紧绷着情绪,直到在顾云空的屋里看���他打坐练功,就彻底破功了——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他离开,舍不得他伤心难过,舍不得他和自己一起死……
他应该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的坐在灵气充裕的昆仑山,突破心动、灵寂、金丹、融合……哪怕修炼不出元婴,也可以过上数千年安稳平静的生活。
——只要不傻乎乎的跟着自己作死。
纪随风坐在黑暗中,他不点灯,也没发出声音打断,就这么静静的守着他,看着他,能多看一眼就赚一眼,能多守一夜就赚一夜。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哪怕自己不开口挽留,这个傻子也一定会继续留在虚妄崖,陪自己走到最后同归于尽的地步。
就像从前清俊峰的许多年,自己无限期的闭关,他无限期的在山门内等待。
纪随风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但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认命颓废一样,不想深究,不能细想。
打坐的人睫羽微颤,周身灵气逐渐波动,顾云空睁开了眼睛。
果然,他看见自己后微微诧异,而后便习惯性的弯起眼角,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温柔出水,就连声音都是与往常无异的温和敦厚。
只是这声“师尊”带了些小心翼翼,仿佛也生怕自己会被无情之人扫地出门,一颗真心弃若敝履。
但是不能再这么放纵自己了,纪随风暗自蓄力,将心底无数次控制不住的心魔召唤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这心魔的好处。
至亲的欺骗,朋友的背叛,遭遇排挤的憋屈,来到新世界后的烦闷,对命运不公的怨恨……所有这些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的负面情绪通通调动出来,咬着牙恶狠狠的指责唯一剖白过的心上人。
他如愿以偿,眼前的人将头低到了最底下,一声“对不起”后泪滴滑落在地,仿佛落在了纪随风心里,砸得他生疼。
顾云空起身,低头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小心的走到纪随风身边,双手抬起又最终放下。
“你想我走,我离开便是……”他顿了顿,轻声道,“不需要这么费心说难听的话。”
没有抱怨,没有解释,甚至连该有的伤心难过都没有从唇边泄漏半点出去,小心的藏着,只希望纪随风不要因此自责。
纪随风神情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脸庞拂过一阵温暖,动作轻柔小心,像碰一个易碎物品一样,轻轻擦拭。
“师尊,保重。”
直到顾云空离开,纪随风才后知后觉的抬手顺着方才的温暖在脸上滑了一遍,自己明明没有哭,为什么他却作出了这样仿佛拭泪的动作?
人走了,屋子里安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空落落的,像自己的心。
难过什么呢,明明就是自己赶走的,而且这……也算是为他好罢,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再说,人走了,自己就可以安心对敌,可以安排后事,可以……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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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好心情,纪随风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转身向季明旸的房间去,还得安排小徒弟,事情很多,得一点一点的做。
他做足了准备,想到程彦和说过季明旸就要醒了,甚至在脸上堆起了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却在一脚踏入房间的时候猝不及防看到了顾云空的身影。
他不是说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纪随风毫无准备,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只脚顿在门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发觉他回来了,顾云空回过头,如往昔般冲他招呼:“师尊回来了?我就说你没有生明旸的气他还不信,你自己来跟他说吧。”
这感觉像做梦一样,他笑容满面,语气平平,好像刚才纪随风的那些混账话从未说过,他们还像从前,自己依然是那个不管事的一峰之主,他还是管内管外任劳任怨的大师兄。
但一切已经发生了,自己是魔头,这里也不是清俊峰,现在这样……是因为明旸。
对,还有明旸,这个大傻瓜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最信任的两个人抛弃,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向门口。
纪随风眨眨眼,才把发酸发涩的感觉从眼底除去,他连忙错开不与顾云空对视,他怕自己一看他的眼睛就忍不住想让人留下来。
“我刚刚……”纪随风一顿,脑子里一团浆糊,连个理由都没找到,“刚刚……”
“师尊是去找程长老炼制丹药了吗?”顾云空笑着问,他连理由都帮纪随风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