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手里拿着一沓纸,是文理分科的意向表。
按照惯例,下学期要分成八个理科班、三个文科班以及一个竞赛班。每班四五十人。
他让班委发下表,朝手里哈了口热气,提醒底下的人:“分科是大事,大家要慎重考虑,*T 和家长好好商量,签了字再交上来。”
总体而言,一中文理科的教学风格都偏散养。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有省内顶级生源。另一方面源于老师们强烈的个人特色。
有些教语文的老师,比如刘姐,上课喜欢讲历史。
有些教数学的老师,比如老徐,上课喜欢讲哲学。
还有个别英语老师,比如李姐,喜欢用二十分钟摆龙门阵,再用剩下的一半时间飞速拉完当天的内容。
然而,作为一所以五大学科竞赛见长的中学,理科在一中占有绝对优势地位。这一点,从它“暮栖街职业技术学院”的别称中就可以看出。
因此,学校里政史地的课上得相对随意。
地理老师偶尔心血来潮,带同学们去实地考察。历史老师更浪,正式分科前,一节课四十分钟,全用来讲野史。
台下人拿到分科表后,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场面一时有些压倒性的难堪——
“这还用考虑?肯定学理噻。”
“就是,背书好恼火哦,我才不想天天背书,还是整公式安逸。”
“其实我觉得历史也蛮有意思。听说方老师还会算命,我好想去学一哈哦!”
“我其实也有点想学文,主要是理科班大佬太多了,比不过哇。”
“但是你如果学理,虽然比不过我们各人学校那些大佬,拿出去还是很阔以滴。只要过了平均分,基本上C9就没得啥子问题辽。你再看每年高考红榜,文科那块好寒酸嘛。”
……
陈安生听着周围人讨论,手里随意转着笔,偏头看向同桌,问她:“学理?”
尹见素毫不犹豫地点头。
人文学科难免带有浓烈的感情色彩。
而她讨厌所有由人主观赋予的意义。
世界上不存在意义。
就连世界本身的存在也不具有意义。
无数粒子排列组合,于千亿种可能性中,诞生了这个已知的宇宙。
这是一个概率事件,仅此而已。
所以尹见素一直觉得世界毁灭也无所谓。
天知道她后来为什么会自己打自己的脸,cos什么中二到家的救世主。
但目前还处于出家人不理俗尘状态的尹见素三下两除二就填完分科意向表,回家之后直接拿给父亲签字,也没商量下。
尹父坐在棉麻沙发上,拿着表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尹见素以为索特周期都要过去一囫囵了,才开口问她:“不学文吗?”
客厅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暗,尹父的脸隐在其中。尹见素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神色中那一抹异常。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爸爸不希望我学理么?”
尹父默然,半晌后才开口:“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吧。”
随后在表上签了字。
这天晚上,尹见素听到父亲卧室里传来许多声刻意压低的叹息。
她爸是律师。高中读文,大学读法,后来出国深造也是一心一意专攻法学。
看起来就像遗憾女儿没继承自己衣钵一样——如果忽略掉尹见素从*T 初中开始就极度偏科的事实,那就更像了。
*
好不容易捱到期末考试结束,老徐的讲话却豪无结束的迹象。
最后一门考试铃声停止二十分钟后,他终于停下念叨。
蔫在课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直起身来,双眼发出精亮的光,却在下一秒重新暗淡下去。
只见老徐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润了下喉咙,又继续他未完的话:“刚刚讲完人身安全,接下来说说假期里的财产安全……”
一班的学生面如土色,被千斤重的絮叨压弯了背,眼巴巴望向门外。见其他班的学生陆陆续续背着书包聊着天愉悦地回家去,羡慕之心油然而生。
尹见素随意扫了眼门口,意外瞥见顾慕尘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转着个魔方。
他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就算身处隆冬,厚重的冬装也没掩去那一身气质。
尤其是里面那件灰色的高领毛衣,将他一张脸衬得雪白,与讲台上老徐的大黑脸形成鲜明对比。
连背后那片灰扑扑的的雾霾天,似乎都因为他的存在,添上了水墨画的质感。
没多久就吸引了教室里小姑娘的注意。
似乎察觉到尹见素的目光,顾慕尘抬起头,朝她笑了笑。
这一笑,就如满山茶花盛放在凛冽寒冬。风声凝固在他的眉眼,唇边弧度像经过精心设计,馥郁繁华铺开,让天地都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