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长话说了一通,但泊船阿爷一句没接。
温瑜急得跳脚,他冲少年大喊:“打不过还打什么啊,打这个老头子!”
少年那边头破血流,他上下飞窜,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大声回道:“你以为我想打,你怎么不自己试试!”
看来是被那个大铁头拦住了。温瑜得到回应就不再理会,反正少年死不了,大不了就自己上,自己上就自己上。
温瑜撸起袖子,朝着佝偻老叟摆了个金刚伏魔的起手式。
“腿太直,背太僵,你是要胸口碎大石?”
“爷啊,我总得争取一下,不然我对不起自家良心。”
“我救那小龙人是因为他喝过孟婆汤,前尘俱忘,灌一两口黄泉水也顶多就是迷迷糊糊,差不多少。”
“韩错呢?”
“你说呢。”
温瑜满嘴苦味,他的脸也很苦。韩错一看就是那种深陷执念,心思沉重的倒霉孩子,直挺挺的倒进了河里,八成是无边苦海,回头也无岸了。
“不行,那也得把人给捞上来!”温瑜架势不散,视死如归,“来吧!不死不休!”
“不休个屁。”阿爷啐了一口,撇下目瞪口呆的温瑜,大声喝住了铁面人,“大铁头,回来!”
铁面人挑起大锤,锤子上挂着累趴的少年。
“您答应了?”温瑜惊喜道。
“你以为从黄泉捞人很简单吗?”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
“别高兴得太早。我问你,如果光是把人捞起来就要你的命,你可还愿意!”
温瑜一愣,抿嘴想了会儿。
“哼。”
“您别这么看我,这事当然得考虑考虑。是立刻翘辫子的那种吗?”
“……不是。”老叟憋着尾音。
“那还行,成交。”
“你这小子当生命是儿戏,谁会和你讨价还价。”
温瑜挠着自己的光头,倒也不辩解。他与韩错算是萍水相逢,这一路走来姑且称得上朋友二字,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渡他,他也没说不答应。
“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吃百家饭长大,四岁那年得游僧相助抚养,虽然没过几年就又孤身一人……”
“没人要听的你的身世。”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半生多坎坷,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温瑜郑重道,“那个打伞的怪人和伞里的小姑娘也是,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阿爷默然而立。
少年突然出现在温瑜身旁,摇摇晃晃站住脚跟,满脸血污却眼神清醒:“这老头答应了么。”
温瑜点点头,又关切道:“你还好不?”
少年摇头:“不全是我的血。”
看来铁面人一直在放水。温瑜朝铁面人拱手,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没。他又看向阿爷,连带着少年也一动不动的盯过去。
“看我也没用。”
“所以能尽快吗?”温瑜苦笑。
“臭小子,我说要你的命不是在说笑。”
“我也没觉得是笑话啊。”温瑜喃喃自语,他重新收拾了自己的表情,认真道,“阿爷,该怎么办,您说,我做。”
阿爷也看着他,即使仍旧是那张虚假的笑脸,却看不出半点喜悦:“……可有人说过你是琉璃眼,听风耳,玲珑心?”
温瑜耸肩。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眼睛。”
金瞳不语
他们先去找了玲珑,女童看到四分五裂的兔儿爷越发炸毛,但铁面人在一旁努力手脚并用的打圆场,让温瑜想起了初光城见到的小猫和大狗。
他们拿走新的灯笼和长绳,灯笼是一盏造型精美的宫灯,四面画一轮圆月和长袖翩跹的美人,温瑜笑了笑,但看到玲珑包子似得的圆脸又把话咽了回去。长绳不清楚材质,只觉得异常结实,名曰缚龙索,龙也挣脱不断的绳索。
阿爷带了少年和温瑜上船。少年腰上系紧缚龙索,等到温瑜找到水中人的位置,少年就跃入水中。
阿爷嘱咐道:“大铁头会在岸边把你拉上来。”
“等一下,我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说要我找,我怎么找,把眼睛挖出来丢进水里吗?”
少年皱着眉头:“你好歹是个出家人,怎么这么残忍。”
“小龙人别说话。”
“什么小龙人?”
船上挂着玲珑送的宫灯,铁面人在岸边将船推向河心,阿爷借力顺流而行。温瑜有点晕船,小船本就左右不稳当,他坐在船尾只觉得重心落不到实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朝一边翻倒。
“怎么找?”
“眼神好的是你,找人的是你,我如何知道。”
温瑜没有追问,事实上他现在连思考都有点吃力,稀里糊涂之下想到这种友人生死未卜之际一般戏里是怎么演的来着:“韩错——小殊——韩错——你们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