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方才还干干净净的地上就洋洋洒洒一地的稀碎叶片。
她余光中看见楚宁来了,手底下动作却没停,直到修剪成满意的模样才转过头来看她,仍旧是不悦的语气。
“皇帝怎么来了?今日的早朝皇帝想必很是满意。”
“满意。”
楚宁边说边走了过来,看着她又笑了笑道:“儿臣自然满意,这满朝文武一半姓沈,一半姓江。唯有儿臣,姓的是大梁的楚。”
太后也笑,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怕是都忘了,是谁让你姓的大梁的楚!”
楚宁声音淡淡,“自然记得。母后淳淳教导,犹在耳边。”
太后闻言冷冷哼了一声,“皇帝啊!你跟着沈时寒久了,连他那套阳奉阴违的模样都学上了,只是别来哀家面前装。有什么事便说吧,没得拐弯抹角得讨人嫌!”
楚宁扬了扬手,宫人就端着香火纸钱的托盘呈了上来。
瞥见太后逐渐褪去血色而苍白的脸,楚宁缓缓开口,“今日是皇妹的忌辰,母后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待在长乐宫中怕是忘了。不过无妨,儿臣记得。宫中不比慈云寺,焚香火烛准备得不齐全,这是儿臣特意命人出宫采买的……”
话没说完,宫人手里的托盘已经被太后一把掀了,她气得连手都在颤抖,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着楚宁怒道:“你滚!你给我滚!!”
楚宁微微颌首,转身便出了长乐宫,身后还不时传出太后气急败坏的痛苦嘶吼声。
楚宁知道,她有多痛。
那是她怀胎十月,寄予厚望的皇子,她恨不得以自身性命去换他周全的存在。
所以,也唯有他,才能助楚宁稳稳度过她孤立无援的这段时日。
张知迁早得了吩咐候在宫门外,楚宁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进去吧,好好看顾着。”
张知迁颌首,背着药箱走了进去。
楚宁顺着他的身影回头望,太后已然晕厥过去被宫人手忙脚乱抬去了寝殿。
殿外空荡荡的,只剩一地剪碎的落叶。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第42章 陛下可偷看得开心?
日暮时分,楚宁去了趟普音寺。
铜盆里燃着的是烧了一半的纸钱,她跪在蒲团上,看着盈盈火光,说不出现在心下是什么滋味。
皇兄死时,不过四岁,父皇痛失爱女,伤心不已,将他葬至城外皇陵。
按祖制,皇陵需得嫡系皇子方能入葬。
父皇不顾祖制,力排众议,千辛万苦地将他安置皇陵。
为的,不过是身为一个父亲拳拳爱女之心。
是的,先帝爱女。
亦如太后爱子。
只是多可笑,最后谁都没能如愿。
纸钱烧完,楚宁方才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恢宏悲悯的佛像,喃喃开口,“你可知?众生皆苦。”
佛祖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出宫寻她的张知迁。
“公子祭奠故人,不去坟前,却来质问佛祖。佛祖又能如何呢?芸芸众生,人何其之多,若是佛祖每个都听,怕是早已累死了。”
这惊世骇俗的一番话,自然也落进候在一旁的小沙弥耳里,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一副要拿扫把将这狂妄之人赶出去的模样。
张知迁自知理亏,连连讨饶,“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失言,小师父莫怪。”
楚宁在旁围观,笑得眉眼都弯成了一道桥。
出了寺门,来到许愿树前,楚宁问他,“你今日怎么不摆摊卖许愿条了?”
张知迁躬身道:“臣今日正当值,自然应该以主业为先。”
说得很是认真,就是不知是不是心里话。
楚宁懒得和他争辩,又抬头看了看最高枝桠处的那根,对他道:“将那根给本公子取下来瞧瞧。”
张知迁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好家伙,不正是那日沈时寒挂上去的那根嘛!
张知迁摇头拒绝,他还想多活些日子,不想平白去招惹那个阎王。
楚宁斜睨了他一眼,又道:“绿绮,户部………”
刚起了个头,便被张知迁打断,“臣去!”
他不会武功,只能将长长的衣摆捞起系在腰间,再手脚并用哼哧哼哧爬上了树。
待颤颤巍巍地取了许愿条,又哼哧哼哧爬了下来。
楚宁伸手接过,再徐徐展开,上面字迹寥寥,不过一句——陛下可偷看得开心?
楚宁:“………”
她有种感觉,哪怕那人远在千里,也能洞悉她所有心思的感觉。
这般一想,手里的许愿条也变得格外烫手起来。
她将许愿条往张知迁怀里一塞,吩咐道:“放回去!”
张知迁:“………”
他喘着粗气摆摆手,是怎么都不肯再爬一次了。
楚宁无法,只得自己亲自上了,足尖轻点便跃上了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