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金簪并未往前再入半分,她不是那个从地狱攀爬而出的楚宁,她来自于现代,接受过自由平等,生命至上的教育。
她没办法亲手杀人。
更何况,这还是她曾倾心相护的弟弟。
此前说的话,也不过是诈他罢了。
萧衍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不决,他目色怔怔,好似是明白了什么。
其实不是没有过怀疑,毕竟朝夕相处过数年。相见的第一眼,他就觉出她的不对来。
便是数年未见,性子又何以改变至此?倒像是截然换了个人一样。
可是之后他因重伤在太医院躺了几日,再见到她,她却又好似变回了从前的兄长。
她对自己说——当年之事,换作他人,也会尽力相救。
呵……换作他人。
萧衍心下暗嗤,原来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年,在她心中却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替换的存在。
当时怨恨的种子便已埋下,及至数日之后,她又来寻他,对他道——当年所有起始,包括初见,都是她悉心设好的圈套。
那一刻,怒火和无法遏制的怨恨一瞬间破土而出,在他心中长成破天大树,遮云蔽日,将所有隐藏在深处的阴戾全都掀了出来。
时至今日,那份阴戾非但没有消下,反而随着时日的增长越发汹涌。
他忽然垂眸一笑,而后不顾脖颈处抵着的金簪,径直冲上前来抓住楚宁的肩膀。
他动作得突然,楚宁吓了一跳,手里的金簪尚未来得及完全退开。
锋利的簪尖自他脖颈旁深深划过,翻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触目惊心。
可萧衍却恍若未觉,他用力攥着她的肩头,厉声问道:“你不是她,那她去了哪里?”
他手劲极大,楚宁被他按着,动也动不了。愣了一瞬,她却也笑了,“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死了,死在宫城的那场大火里。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你想,她又如何能活的过来?”
萧衍看着她,眼里有癫狂的迷乱。
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她若是死了,那他这些年来汲汲为营是为了什么?
她若是死了,那自己心中难以消解的爱恨欲念,要找谁来宣泄?
她不能死!
她该往后余生都陪在自己左右,以弥补那些年来对自己的亏欠。
心头不可遏制的烈火越烧越盛,他目色一片森然,幽深至极。
他问楚宁,“她死了,那你又是谁?”
“我?”楚宁有些怔忪,她愣了愣,对他道:“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罢了。”
她在楚宁的过往里随她经历一遭,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可不就是个局外之人。
可萧衍却不信,“你知道她那么多的过往,又怎会是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更甚至,她连自己与楚宁的那些不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都明了。
想到此,萧衍忽然一愣。
怎么可能,便是死了,那些事她也会带进地狱里去,又怎么会对一个外人说起?
何况,这个外人还与她生得别无二致。
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无关血缘的人生的如此相像吗?
萧衍不相信,他要自己亲自验证一番。
楚宁的手里还握着金簪,到了此刻,她也仍在提防着他。
这点,倒是与从前的楚宁很是相像。
他慢慢垂下眸去,长睫遮掩下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光。
下一刻,他捂着脖颈处豁开的那一道血口子,极其虚弱得倒了下去。
双眸紧闭,唇色苍白,竟是晕了。
楚宁见状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萧衍,脖颈处的伤口很长,血也流了有一阵了,左边肩头的衣衫都被血浸的通红。
失血过多导致晕厥,倒是正常。
她又攥紧手里的簪子,探过身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平缓绵长,暂无性命之忧。
只是伤口太大,若不及时止血,任他这般躺着,就真的死了。
好在车外就候着他的人,倒是不需她操心。
楚宁想了想,佯装惊慌得喊了一声,“萧衍,你怎么了?”
她声音颤抖,又喊了一句,“快来人啊!他晕过去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楚宁握紧了手里的金簪,蹑手蹑脚得躲在了车门后。
她说的话萧衍的人一定不会信,可是若是萧衍许久未出声,他们就必定心中存疑,要停下马车进来查看。
而她要做的,就是趁他们入内看萧衍时,趁机跑出去。
果然,不过半刻钟后,马车就渐渐停了下来。
亲卫小心翼翼地在车门外问询了两遍,无人应声,于是仗着胆子缓缓推开了车门。
此刻的楚宁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车门上,以至于忽略了身后的人已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