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倾拿纤指摩挲过他的眉骨,鼻梁和薄唇,心疼道:“我没怪你,我不知道你这么难。”
裴文箫惊异于她的敏锐,“刚刚我和白束的话,听懂了?”
姜如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半一半吧,我知道白侍郎要反,而你要站在新帝这边,可新帝却是个傻子,不信任你。”
她的言简意赅已是切中要害,裴文箫颔首,她从未参与过朝政却能轻而易举探到这一层,其聪慧倒是越过朝中不少人。
“那另一半呢?”裴文箫柔声问道。
姜如倾道:“我不知白侍郎为何要反,也不知他要反为何还要告诉你,就不怕你把他抓起来么?”
明明是黑夜,可她身上却有阳光的暖香,令人忍不住着迷,直至万劫不复……
就像裴文箫明知道她现在已经犯了大忌,百姓不可妄议朝政,若换作任何一人,早被他丢入刑部受杖责,可话从姜如倾的口中说出,他却想跟她细细分析。
什么明律清政,只要她想知道,他都可以告诉,明明她拉着他往深渊下坠,他却心甘如怡,还怕纵落之时的风太大,吵到她。
他甚至觉得,他是借了她的口,剖析着自己的内心,因为有她,他才得以审视自身。
“他不怕,因为他是宁王的儿子,他知道我不会动他,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他想我去帮他……”
裴文箫给她讲述了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惨案。
这是姜如倾前世不知道的,灯火摇曳,他的语调向来
平稳,但从那无澜的字里行间中,她也可以清楚听到来自六百条生命在火海中嘶声力竭的呐喊,火舌嘶吼,一夜倾覆。
夜风从门外陡然灌入,姜如倾的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她忙捂住裴文箫的嘴:“靖之,别……别说了。”
她怕这晚风下也有叫魂的人。
何况这涉及到上一代难涩的秘史,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她也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怕了?”裴文箫隔着她的手掌,温吞道。
薄唇轻启,吐息尽数喷洒在她的掌间,像沾了水的羽毛在她的纹路上轻轻扫荡,酥酥麻麻。
姜如倾一阵悸动,忙放下手,“我怕隔墙有耳,你这镇国公明天就要被当众凌迟。”
裴文箫捏了捏她红得滴血的耳垂,轻笑道:“那得是千里耳,这府外围了三层精锐暗卫,不然白束也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与我说这些。”
三层暗卫……这恐怕比她府上的人还多吧,她怎么这两天出府一个都没见到,果然是够暗。
他的额抵在她的耳侧,姜如倾环过他的颈,轻叹了口气:“靖之,累不累啊。”
宽袍滑落至肘弯,藕臂纤纤,带着凉意贴在裴文箫的颈边,附上的那声叮咛软语,迷魂夺魄,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样的温柔乡?
裴文箫未答,食指握着两箸,往门侧凌风一扫,双门阖上。
姜如倾杏眸微张,怔了怔:“干嘛……”
她只是说了句累不累,那人就仿若在应证不累似的,细细密密的吻落得满哪都是。
姜如倾被亲的迷糊,青灰衫袍已被褪至香.肩,薄.衫下的玉圆被粗粝轻柔碾压过往,看来“累不累”这个词也要划分进禁词。
良久,裴文箫才从她娇艳欲滴的唇瓣间流转出来,回道:“心甘情愿。”
他的话不多,却总能戳到你最柔软的心室,哪有什么累不累,只有心甘情愿。
但姜如倾最先其实想到并非是自己,而是想问:“托举着那么个蠢人,你会累么。”
世上最殇的不就是,满心付出,却无人问津么?无人问津也就罢了,那个蠢皇帝还弃之如履,拒谏饰非,听取谗言。
她为他感到不值。
裴文箫愣了愣,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他所被教导的都是君臣纪纲,忠恕二字早已刻在了裴家世代的血脉里。
何为礼?纪纲是也;何为分?君臣是也。
新帝扶不起来,那他就托着,他从来没想过累不累,也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他的父亲让他穿上金甲御敌,他的母亲让他不要做有辱裴府门第之事。
她却一把将他内心的疲乏给狠狠地揪了出来,一针见血,但却让他畅快淋漓。
“嚯。”裴文箫沉缓低语,“你没问之前没有感觉,现在却是不想去苏都城了。”
姜如倾这才知道他是累的,为一个无望的人抗下所有的压力怎会不累?
那他为什么不同白束一道反了呢?
裴文箫枕在她的颈侧,缓缓吐了四个字,“致良知吧。”
姜如倾摸着他的脑袋,她觉得这是第一次抚到了他的伤口,那道他自愿霍开的口子,鲜血淋淋,皮肉翻飞,她想舔舐,却又怕弄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