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娘子刚开始也生息妇的气,但见此情景就劝姚大郎要考虑孩子,说孙氏也是无心之失云云。
最先和孙氏闹矛盾的姚之如此时竟也帮着劝说了两句,但至于她说了什么底下人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姚大郎的确在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不过那口子好像挺深的,估计是要留疤了。”谢夫子道,“你之后若见了姚小大,可别去关心他那伤,免得教人尴尬。等娇娇回来了,你也同她说声……算了,她消息那么灵通,应该也用不着你去说。”
谢暎笑了笑。
他其实并不关心姚大郎夫妇的事,而且姚之如在这件事里的处理态度显然也是有利于她的名声的,所以他也不必替娇娇去担心这个好姐妹。
他更在乎娇娇什么时候能到家。
金老太爷的丧礼他去不了,只能依礼使人驰书持礼前往凭吊,后来他又收到了蒋娇娇的信,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就开始算起了日子。
估计着也就是这几天了。
但让谢暎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把蒋娇娇等回来,一群不速之客却先到了汴京。
谢氏老家来了人。
谢暎刚从官署回来,人才进家门就发现了院子里堆放着的箱笼,他自是认得出那些不是蒋娇娇的东西,于是随即便从女使口中得知了是自己的几个堂伯叔父来了汴京。
他不由微愣,童年不好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他站在原地默了须臾,这才举步朝堂屋行去。
——“我不是说了嘛,人家去外地奔丧了,再说你们和蒋家又没什么交情,与暎哥儿关系更是一般,就不必非去拜会。”
这是谢夫子的声音,听起来颇不客气。
随即有个人腆着几分笑意地说道:“从叔这话说得就有些见外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暎哥儿正经的堂亲,他妻家既然连您都能敬重侍奉,那对我们也不该失礼才是啊。”
谢夫子顿时瞪圆了眼睛:“你……”
谢暎走了进去。
“叔祖将我教养成人,自然应当受敬重。”他淡淡看着围坐在堂中的几人,说道,“不知其他远房亲戚有什么意见?”
屋里几人面面相觑了几息,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妇人站了起来笑道:“哎呀,这么久不见,暎哥儿都长成这般一表人才的模样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刚才和谢夫子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暎的堂伯父谢巍,此时他也接着妻子的话,一副拉家常的语气对着谢暎说道:“可不是么,当初若不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我们也不至于把他一个孩子送到汴京来托付给从叔照顾,这么些年了,只怕是都生分了,好在是孩子总算成了器,也没辜负咱们的期许。”
谢暎还没说什么,谢夫子已经快气得吐血了。
他是真见识到了这些人的无耻嘴脸,忍不住骂道:“暎哥儿当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被你们推来塞去,他来的时候除了那一点行囊,就是抱着他父母的骨灰盒子,你们还好意思说照顾过他?如今见着他有了出息,倒是一个个上赶着来攀亲了,这可真是、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谢暎见他气得脸都红得有些不太正常,忙疾步上前伸手为他顺气:“叔祖,您别激动。”
谢夫子大口地深呼吸着,目光还愤愤钉在谢巍身上。
此时谢暎的堂叔父谢峻又开了口,状似委婉地道:“从叔您也别这么折辱人,闹得暎哥儿也为难,其实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给晴光他们夫妇迁葬的事。”
他口中的晴光也就是谢暎的父亲,谢岚。
谢暎回头朝他看去。
谢峻便又续道:“这当初不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了么,现在老家好不容易扩了块地,头一个想着的就是你爹,但又不知你这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安排,书信上也一两句说不清楚,我们这才亲自过来,想着当面与你说说。”言罢,他又语重心长地补了句,“暎哥儿,这人啊,就算是风光了一辈子,可这年老身后,都还是想要求根的。”
谢暎一时没有言语。
谢夫子也没有说话,他望着谢暎。
过了半晌,谢巍忽然说道:“或是你已给你爹娘葬了更好的地方,那便也领我们去祭拜一下吧。”
谢暎的父母被他葬在了漏泽园中。
这是官设的丛葬之地。在一般人看来,他父母的丧事的确办得很简陋。
早些年谢暎也曾因父母没有自家的墓地可安葬而觉得凄苦,想到导致这些的缘由更是不甘,但后来他渐渐长大,见闻的多了,才发现这才是世间常态。
能够购置坟地和铸造墓室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将骨灰或者棺椁寄于寺院或漏泽园里,而更有贫下之家只能将骨灰弃于野外或者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