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从前的一剑霜寒到如今的雕刀刻骨,或许某种未知的情愫此后会像埋在土里安详的根芽,簌簌烈烈的在狂风中张扬。
单单是知道叶秋可能会不测就心头一跳,就像秋末的蝉声渐渐渗透人的骨髓。这种陌生的担惊受怕让秦冉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用手舒展几乎拧在一起的眉头,抬起手腕,被活死人们扯开的外袍大大咧咧一边倾,露出极素白的一段锁骨。
啧,衣不蔽体、惨不忍睹,要这样点儿啷当的站在叶秋面前——带着腐烂尸体味的腥风促使秦冉头往墙体的方向偏过去,一座座经久未修的颓败的房子映入眼帘。并未有活死人驻足或进入。
趁无人注意的空挡,秦冉闪身没入大门。
······
“叶秋!”
被困在活死人中央的叶秋回首,就看到去而复返的秦冉一手挥剑,一手朝他扬了扬腕上绑着的真灵银线。叶秋刚一分神,胳膊就差点没了。
叶秋拿剑格挡,还未出声,秦冉已经遥遥地施展轻功、踩着人头飞上一棵两人合抱的合欢树。真灵银线绷成一条直线,仿若有实体般被秦冉直直拉在手中!
“上!”
危机之下两个人多余的话都没有,叶秋后来居上,一脚踢开近身的人头,借着秦冉的力道脚尖点地,从密密麻麻的包围圈里、越过二十来丈直接飞身跃上合欢树!
轻功甚好的秦冉站在胳膊粗细的合欢树枝干,叶秋落在离他半米左右的主干上,微微抬眼能看到秦冉额角浸出的薄汗,不知是因为过度使用真气后的副作用疼的、还是千里迢迢回来寻他热的。
除此狼狈之态,秦冉这厮居然不知从哪里薅来一件白布麻衣,代替原先烂得行乞似的青色长衫。
叶秋抿了抿唇,倒是秦冉笑着开口了:“这次换我来救你了,叶秋你说这个人情怎么还?原先我欠你人情,这次一并两清了,行不行?”
合欢树毕竟高大,不会飞檐走壁的活死人们一时半会竟无可奈何,容他们暂且喘口气。
叶秋呼吸慢慢平复稳重,目光游走在秦冉身上各处,从秦冉破皮的侧颈、故意遮掩的受伤的手臂、膝盖、再回到秦冉的衣着。
麻布白衣并不风雅,在此黑天险地更像是不详的丧服,把秦冉的脸衬的如死尸一般惨白,刺得叶秋撇过眼轻轻道:“你这是——”
“呵——”
才刚出口三个字就被秦冉堵回去。
叶秋:“......”
不过他只从鼻子里短短嗤了一声,像在叶秋身上把心头不明不白的不舒畅一股脑发泄出来。
这也是单单对叶秋,重逢后两人的渐渐熟稔彷佛重回昔日,连带着或多或少的别样情绪生于山蒿里,不声不响开出一朵根深蒂固繁茂的花。
秦冉不知道这种破天荒的担惊受怕究竟来源于什么,毕竟他从头到尾将叶秋当成自己的小师侄,太过惊世骇俗的逾越常理的心思沾不上他一分半点的。
他心头倏忽闪过沉沉静静的叶秋拉他出、李琳琅小时候幻境时,略带血腥气的柔软的吻。
时陡升一抹羞于启齿又着实好奇的心思——几次干干脆脆的吻,他没皮没脸惯了可以自我洗脑浑不在意,再不济干脆当作没这回事。
那叶秋呢?他也是如此自欺欺人吗?
这些千丝万缕绕骨深的念头只在一念之间,他自己倒如弹一缕炊烟似的弹过去了——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
“你可曾带了敛息符?”约莫不着边际的想法还在脑海挥之不去,秦冉特意沉了语气,装模作样出一番沉稳肃然,解释道,“这些活死人虽然行动一如常人,但终是魂灵脱体的行尸走肉,耳目不通、六窍闭塞。我们敛声屏气它们应该不知晓的。”
有了敛息符助力,不消多说,二人顺顺当当脱离活死人的围困,渐至一处面目全非的破败小院。看格局生前主人极尽殊荣,才会把把好好的一处宅邸糟蹋得一塌糊涂。
“既能藏人又能避鬼,适合藏污纳垢。”瓦砾漏下天光暗影,绰绰有余打在秦冉憔悴的眉眼上,忽明忽暗的一方寸地,刹那间容纳了他所有的疲惫不堪和劳心劳力。
第三十七章 嶙峋
若非一口气强撑着不泄,他当即就能一膝盖跪了下去。
秦冉颇不要脸地打家劫舍。
这种走投无路的状况下也没有脸皮穷讲究了。若是平时,他也断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翻人家底的勾当。说出去他堂堂长平侯的脸面望哪儿搁,嗯?
他回首看了一眼倚在漆皮脱落的大门的叶秋,从方时起便不声不响,偶尔落落寡合地用清瘦的指节拨动方晷盘面的锈色。
不像是在想解不开的烦心事,倒像是一身孱弱筋骨敛在薄薄的云雪白衣下,独脚伶仃的,还未松懈的强虏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