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琅道:“我爹?”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记起,居然就这样被孙大娘拉过去了。
坐在轮椅上的秦冉伸手去够李琳琅跌在地上的长明灯,手短够不到,他弯下腰,叶秋已帮他捡起递给他。
秦冉抬眼:墙头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只胳膊伸过墙头,贴在绿苔丛生的墙皮上,秦冉直身时又见一只黑靴子稳稳当当勾着墙壁,黑金镶边的大红袍劈头盖脸,在秦冉眨眼的当儿,手脚麻利落到院子里。
那人轻轻巧巧地落了地,翻墙的姿势着实优雅不到哪里去。
秦冉依稀觉得眼熟,就见那人撩了头发,展开雕花骨扇优雅地扇了扇:“秦子开,好久不见。”
啧,居然是燕琛。
算起来京州一别,也就半个多月。
燕琛这话说的客套,秦冉觉得自己也该意思意思,就见燕琛走过来,用骨扇轻轻敲了敲轮椅扶手,幸灾乐祸道:“我不在,你还坐上轮椅了,怎么瘫的?”
秦冉两指夹着骨扇,冷笑道:“好好的白玉骨扇怎么没了,要不要再换一副?”
燕琛嘶了一口凉气:“别,祖宗,我就带了这一副,别再给折了。”
秦冉手一松:“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燕琛道:“你们前脚刚走没几天我就跟着来了,不过我走的官道还是比你们慢了一些。得亏你的八哥鸟领路,这儿是什么破地方?”
秦冉道:“山蒿里。”
“山蒿里?!”燕琛目光一挣,“李琳琅在哪儿?”
秦冉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在屋里。赶过去还来得及。”
燕琛对着秦冉“你”了几声,没“你”个什么出来就进去了。
李琳琅有燕琛在身边护持,倒是让人放心些。
人让人放心,这物就有点让人糟心了,秦冉糟心地看着屋门槛。轮椅没长腿,不可能自己跨过去,被门槛难住的秦冉转头对叶秋道:“我就不进去了,你——”
秦冉想的是,叶秋和他们不熟,这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留下来还是怎么着都随意。他“自便”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叶秋蹲下来看他,意思明明白白,就差没把手伸出来了。
我抱你。
秦冉:“……”
抱上瘾了是吗?
秦冉又想偏过头避开叶秋的目光,想了想,只是垂了眼皮,把皱了的长明灯从叶秋手里拈出来,道:“灯不错,我看那树上还有,不如再去看看。”
这话题转得真生硬,秦冉说出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尖。有了轮椅,他打死也不肯再让人抱,但对叶秋拐弯抹角说的拒绝的话,还是能听出几分柔顺的味道。
这一点,大概秦冉自己察觉不到。
树上挂了好些长明灯,秦冉估计闲得慌,就自己数了数上面的个数,加上他手里坏掉的那个,不多不少刚好十七盏。十七盏长明灯,李琳琅离开自己毁于一旦的家乡,跟随秦月白来到京州,恰好也是十七年了。
秦冉看着自己手里坏掉的灯,道:“可惜坏了一个。”说着可惜,秦冉的目光却深沉得很。
他把蜡烛挑出来,捋顺了灯的边角,再把它安回去,扶正了,对叶秋道:“你看看还能不能用。”
叶秋接过来,手指轻轻拨弄了一番,用掌心火点燃了。他走过去将长明灯挂在树上,指尖碰到枝叶的时候,树叶迅速干枯倒挂回去,一股蓝色的烟雾腾起来,像炎火燎原似的,一棵树很快化为一片灰烬。
阵阵蓝色烟雾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又风扫落叶般弥散开去,残骸处,只剩下十七盏跌落在地的长明灯。
叶秋不可能干这种放火烧树的事情,秦冉神色一凝,就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摔碎了,还有燕琛气急败坏的声音。
秦冉手撑着轮椅扶手,倾斜上身想要站起来,脚没落地就被叶秋抄了膝弯,他也不管什么面子了,牢牢抓住了叶秋的袖子。
屋里乱糟糟一片。
小朋友吮着指头躲在中年男人背后,李琳琅背着门口,地上是碎了的茶杯,茶水扑在了他的鞋上,湿了一片。
燕琛挡在中年男人和李琳琅中间,厉声斥道:“乱认什么儿子孙子,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李琳琅目光空洞洞地看着孙大娘,孙大娘手里握着他的回字纹额带。大娘又惊又喜,眼巴巴地想朝李琳琅扑过来,被燕琛拦住了。
“阿玉……”
燕琛去够回字纹额带,咬牙切齿地道:“玉什么玉,还来!”
秦冉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琛冷冷地道:“这一家子不知道什么毛病,一口咬定李琳琅是他们家失散多年的儿子,简直疯了!”
中年男人先前还是怕的,看到有人进来了,想着是个讲理的,胆子大起来挺直了脊梁道:“没认错,就是我的儿子。”他哄着身下的小朋友道“还不快去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