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 江逢无数次涩着眼睛醒来, 也无数次告诉自己, 会痊愈的,会好起来的。
可他打开那录音, 熟悉的声音融入漆夜, 一同揭开他的伪装, 让他清晰看到自己腐烂渗血的灵魂深处。
不会好了,他想。
这半夜三更的,也就高劲飞还醒着,趁着周末,他打算通宵打游戏放飞自我。
忽然收到一条微信,高劲飞点开一看,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平时23点准时熄灯的人,这会儿凌晨三点给他发消息?
重点是他俩互加好友到现在还没聊过一句话,天天当面见,房间隔堵墙,还聊个屁的微信,不嫌腻歪,当时高劲飞还嘲笑江逢头像,弄的什么鬼东西。
高劲飞瞪着眼睛,再三确认没眼花,点开这条语音,看看江逢说什么。
“帮我找个人。”
高劲飞稍稍一愣,这声音完全不似平日冷淡的话音,压着沉甸的苦痛,他都怀疑江逢要在隔壁自尽了,立即正色道:“找谁?”
江逢发来两个字:[宁絮。]
像女孩儿的名字,他就说江逢怎么可能有失散多年的兄弟,高劲飞继续发语音问:“长什么样?”
江逢很久没回,高劲飞醒悟,眼睛看不见哪懂别人长什么样,不过也好办:“有没有照片?”
高劲飞问完,等了会儿,抵不过睡意,躺倒就睡,灯和显示屏都没关。
与此同时江逢这边,一室昏暗,他整个人陷入角落的阴影里,灰黑木盒摔落在地,上百颗义眼也散落开,像是怪物挨家挨户搜刮来的眼珠子,颜色各异,画面诡谲。
而那个“怪物”,手抓着眼眶,力度之大手背凸起筋脉,痛苦地自我折磨。
半晌,安静的室内响起低喃,沙哑已然掩盖痛楚。
“为什么看不见。”
哪怕只见她一眼。
只要一眼,他此生都会记住她的模样。
高劲飞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填饱肚子就去问江逢要照片瞧瞧。
江逢说没有。
高劲飞无言以对,找个人本来就跟大海捞针似的,连模样都不知道,那还捞个屁。
“别让爷爷和姑姑知道。”江逢说。
江逢知道他们不能原谅,也怕他们得知他仍放不下宁絮而生气。
高劲飞这个做兄弟的向来爽快,人找不到,密当然可以保。
他们一起读完初高中,在面临大学选择的时候,高劲飞仍然选择和江逢同校。
时间让高劲飞不断明白宁絮二字对江逢有多重要,也让江逢不断认知自己是怎样的拖累。
爷爷终日放心不下他,思虑过重,疾病缠身,姑姑永远在联系眼科医生,结交心理学专家,抽屉全是眼科和心理学的书籍。
现在就连高劲飞也……
“你想上哪个学校就去上,没必要和我一起。”江逢淡道。
高劲飞:“哥哥我就想上这学校,你管得着?”
江逢选择心理学专业,倒不是想自我解析从而自救,受温牧元影响,他也考取心理方面的证书,打算毕业后从事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无意窥探别人的痛苦,只是想当块浮木,让那些沉入泥沼的人借着喘口气。
像温牧元当初做的那样。
所以他拒绝了工作室的拍摄合约,肖路原不死心,再三找上门劝说:“是对合同哪里还不满意吗?我们可以再谈,价钱也可以再商量。”
肖路原关注有许巧晗的微博,通过照片就发现江逢的个人特质,当面见着更是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不拍。”江逢果断拒绝。
肖路原:“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单纯不想拍。”实在嫌麻烦。
“可能你之前不太了解这方面的领域,顾虑多很正常。”肖路原继续劝说,“年轻人多做尝试,多条路走走总是好的,你可以先试试,实在不行再放弃也不迟。”
“行了,我们要去上课。”高劲飞见江逢不愿,也不想跟这人再废话。
肖路原边跟着他们走,边说:“你会火的,真的,会有更多人看见你——”
江逢步子蓦然止住:“你说什么?”
肖路原:“你会火。”他干这行快二十年,十分确信自己的眼光,看人不会错。
“不是这个。”
“你会被更多人发现。”
“不是,你说的是看见。”
看见二字对江逢的含义不一样。
肖路原知道有转机,激动又肯定地说:“是的,你会被看见。”
合约签了下来,只有高劲飞知道深层缘由——江逢无法看见宁絮,那么只能希望她可以看见他。
江逢的职业道路彻底改变,但初心不变,参加助盲活动,拍摄得来的钱也用作盲人体验馆的资金。
不同的拍摄有不同的妆造要求,江逢的四叶草手环没脱过,偶尔手部拍特写,或者要拍手表广告,要求他解下手环,他才暂时脱下,拍完又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