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很自私,可是她无可避免地开始祈祷,不要是他。
她惊惧又仓皇,几乎要拿不住伞,脸色苍白,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通知家属吧。”
燕啾从来没有如此害怕手机铃声的响起。
她想,她跟拨打电话的交警四目相对的时候,一定满脸都是哀求。
“丁零零——”
她茫然地看着亮起的屏幕。
世界崩塌就在顷刻之间。
两把同样不同色的伞同时坠落在地。
手机躺在水洼里,依旧孜孜不倦地发出声响。
燕啾望着鲜血淋漓的路面,被压扁的蛋糕包装盒里,奶油溢出来,被冲淡。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
汽油味,鲜血味,奶油味,大雨的气味。
她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想法。
大概既不愿相信,又害怕到要向后倒下。
没有眼泪。
胃里不停翻腾。
燕啾终于控制不住,蹲在路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那是一个夏末的雨夜。
燕啾生日的前一天。
她骄傲的,耀眼的,令所有人仰望的哥哥,无声无息地躺在血泊中。
和她从此天人两隔。
关于燕鸣最后的记忆,是他倚在玄关,含笑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她还认真想了很久,说:“零点再告诉你。”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再也得不到任何来自哥哥的礼物了。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平安健康,有多可贵。
此后燕啾每一次的愿望,都不再追求美丽、优秀和快乐。
她只求平安。
*
真的开始下雨了。
细细密密,海边的雨。
是命运也觉得亏欠她吗。
所以在今天,赠她心想事成一日体验卡。
燕啾沉沉吐出一口气,微微偏头。
“蒋惊寒,生日是不是能许三个愿望啊?”
身旁人没有说话,手指蜷着垂在身侧。
似想触碰又收回。
“嗯。”
燕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声音放得很缓,很淡。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六分,我想补上最后一个愿望。”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但尾音处却还是有些发抖。
“希望你能顺利去到,你付出过努力的地方。”
“我也能够奔赴我想去的地方。”
燕啾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要谁为谁付出。我们是平等的个体,不必要捆绑。我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目标,你也不要做傻事。”
“那样太幼稚了。”
“我不想欠你。”
人和人相爱,人和人同时自由。
《小王子》写,想要和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她已尝到了苦头。
燕啾最后望着他,尽量自然又真挚,还攒出一个笑。
“提前祝你在上海一切顺利。”
蒋惊寒面无表情,目光沉沉。他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倏然有几分想笑,心却沉到了底。
多么理智。
多么成熟。
因为害怕亏欠,害怕亲密关系的建立与破裂,索性大刀阔斧,干脆利落,一刀两断。
尽管有的人红着眼睛,声音颤抖,还是能够顽强且不留余地地,几句话中定下他们分道扬镳的以后。
多么狠心。
他还能怎么样。
雨势渐大,竟然砸得人有些疼。
航行在平静海面的船终于触碰到了冰山和暗礁,被撞得粉碎,零落随着季风漂流。
海浪无声,波涛汹涌。
少年呼吸平静绵长,垂眸启唇。
“燕啾,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在生日拒绝你。”
他垂下眼,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燕啾觉得,有一把重剑悬在她头顶,她只能等待宣判。
蒋惊寒最后舌尖抵住齿关,蓦然一松,喉结滚动,声音无波无澜,比雨夜还要冷——
“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第46章 第四十六颗糖
燕啾已经不记得那夜的心情了,只记得,她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发颤,透过朦胧的雨幕,看他转身离去。
模糊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潮涨。
*
返程的飞机上,以往活跃的两人,缩着脖子坐在旁边不敢说话,尽量保持着沉默。
压抑得紧。
直到燕啾戴上耳机闭眼假寐,杜飞宇才侧身。
“什么情况?昨天寒哥怎么一声不吭,自己就走了?”
宋佳琪微微摇头,“不知道,说是家里有事。”
“什么事儿走的这么急啊?那气压低得不像平时,更像跟谁吵架了似的。”
“不对,不像吵架。”他琢磨片刻,“像失恋了。”
“明明没有表情,但是平时那股拿人的劲儿忽然没了。让人感觉,他好像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