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人生中,那可算是潦草至极的一个夜晚了,坐在杂草上,闭上眼睛就算是睡觉。
我将要闭上眼睛,听着木怀哲问我:“我们一起睡,还暖和一些。”
我看向他,八月的天,何必要那么暖和。我又把头埋在双膝,听着他说:“我在军营的时候还梦见你了,梦见你从塔上跳下去,我把你救上来,看见你躺在床上,被嬷嬷脱去衣服后雪白的身子,还梦见你……”
我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同样在逃命,他那么怡然自得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
我质问他:“你会夺回皇位吧?”
“当然。”
又是这种不过脑的说辞,“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们先去荆州,梅家在那有一支队伍,能打得很。”
这算什么计划,逃难的皇帝都知道去荆州,“皇家也去了荆州。”
“他们去不了。”
那为何他就去得了,“为什么?”
“阿昌阔尔王的兵也能打。”
便是如此吗?
便是如此。我们在路上走了十几天,终于到了荆州的城关,城门前的茶馆外就贴着北边人的告示,说是皇帝和太子已经在入荆州的路上被拦下,现已斩首示众。
我看着那个告示,实在是担心,转头看向计划周密一切都料事如神的木怀哲,我小声问他:“顾珩也在那,他会没事吗?”
他没有回答我,转身去了一个卖斗笠的摊位上,付了铜钱拿了一个带着面纱的斗笠回来。
“荆州风大,这能防风沙。”
他要给我戴上斗笠,我伸手接过。
“我自己来。”
那个东西除了斗笠和面纱,还有着复杂的绳子,我猜了半天,又把斗笠递给了他。
“怎么戴?”
他给我戴上斗笠,我们骑着马轻而易举进了城关。
在马上走了一会儿,我们找了一间客栈,在门前停下。
木怀哲抱我下马。
“公子,夫人。”
客栈的小厮说着荆州的方言,熟练地替我们牵过马。
走进客栈,我拉着木怀哲的袖子指责他:“你骗我。”
我看着路上的各色行人,发现荆州人戴面纱根本不是为了防风沙。
“这面纱的确能防风沙。”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走向了柜台,我跟着他。
“你有这心思还是想想怎么……夺回家里的位子吧。”
“放心,我阿爹家里就我一个孩子了,他肯定会把家里交给我。”
柜台后的小厮问我们:“两位是雍州来的?”
他轻车熟路地扯谎:“对,我们刚从家里私奔出来,就听着雍州也被攻占了。要一间客房。”
“两位要住多久?”
“得……四五天吧,荆州的亲戚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原处。”
小厮领着我们去了二楼的客房,他关门离开,木怀哲走到我跟前,摘下了我的斗笠。
他看着我,问道:
“你敢自己住一间客房吗?”
“不敢。”
“那我们两个住在一处是不是得有个合适的名声?”
“是。”
“那你生什么气?”
“你被俘是怎么回事?”
“……打仗输了。”
“计划里的?”
他岔开了话题:“你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19
荆州这个地方天气干燥,奢侈的地方就在晚饭里的汤水。晚上小厮敲门问我们要不要吃饭的时候,人家好心问了一句要不要来碗汤水,木怀哲说我们还要省着银子找亲戚就算了,他还问我:“你说呢,夫人?”
我说呢,我一个逃命的落魄户,吃他的喝他的,有什么资格问他要碗汤水。
我掰着手里的饼,干硬的边角硌的我手疼。
我想起了顾闻暄的话,“怀柔,我们活得尊贵,没有资格顾影自怜。”如今国破家亡,有了顾影自怜的资格却没那个时间了。
我叹了口气,准备接着认命地掰手中的饼,就看着木怀哲伸手把它抢了过去。
我抬头看向他,他把饼掰开,把里面的细瓤一点点撕在一个盘子里,又把自己的饼也掰开,把内瓤也撕出来。
他把盘子递给我,我伸手接过。
“……谢谢。”有这功夫……我们真的买不起一碗汤吗?
我拿起筷子,听着他说:“应该要碗汤的,夫人你偏替我节省。”
顿时那顿饭就吃得索然无味。
吃过晚饭都过了好久,我看着窗外还是白天的时候一样,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行人,我倒是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窗外有清脆的鸟叫声,我低头看过去,土地上有一只棕色鸟,它的脑袋上长着向后竖起来的毛。那种鸟叫凤头百灵,我记得以前顾闻暄画给顾珩让他猜,才画了几笔顾珩就猜出来了,他说尾巴毛也长在脑袋上的就是这种鸟。顾珩说的一本正经,当时可是把我跟顾闻暄笑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