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单论这一点,乃我平生所见。”
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如果非要说一点不好,那就是她太完美主义了。”
“无论大事还是小事,她都力求做到极致。一般人这样会很累,可她好像乐在其中。”
“嗯。”刘柠唰唰在纸上记录着,一边提出自己的疑问,“听说她导师压榨她,有这回事吗?”
“唔,怎么说呢,我们觉得是压榨的事情,人家也许不觉得。我曾无意中听过好几次导师给她的电话,内容无非是老套的啊你不学这些以后怎么找工作啊、不要怕苦怕累,谁做的多成果就多、你们的表现决定了谁能获得国奖……”
“很多让人听了嗤之以鼻的鸡汤,龚欣居然听得连连点头。有时候我就觉得很纳闷,感觉她看着挺聪明,竟然这么好骗。一次,我就专门去问她了。”
“然后?”刘柠忍不住追问道。
“她觉得老师是在为她好,我就没再说什么了。”对方叹息一声,“无论如何,视学生健康为无物的行为,都是错误的。”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如此听从老师的话?这背后是否有隐藏的原因?”刘柠在纸上写下大大的问号,脑海中不禁划过无数高校丑闻。她有理由怀疑,这事另有隐情。
“我觉得根本原因在于龚欣的性格。”
“她是一个极度需要他人肯定的人。而她之所以如此追求完美,是因为她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这一点,一次聊天时,她跟我说了。虽然有时候会很累,可她依然觉得很充实,很享受。”
“这样啊。”刘柠若有所思道,“那么,一个极度PUA的导师,反倒成为了她的动力所在?”
“没错。我们也许会反感这样的导师,可对于龚欣来说,那是她证明自己的机会。”
“怪不得。”
刘柠想到在宿舍遭遇的两次灵异事件,一次是她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对导师下手,而要报复无辜的人。另一次则是舍友们猜测龚欣被导师压榨。
谁知道,当事人根本不在意这些,与她们想的可谓南辕北辙。
“我听说,龚欣的导师把她的论文压下,课题交给别人了,有这事么?”
“嗯,这我不知道。实际上,在治疗一个多月后,她就不常来了。我有打电话给她,可每次都被挂断。”
没等刘柠问出为什么,对方倒豆子般继续道,“化疗脱发这事,你知道吧?”
“嗯。”
“龚欣本来对这事不太在意,买了好几顶假发,换着戴。以前,她的头发很长,足足到达腰部,可后来陆陆续续掉了很多,头皮也光了。”
“一次偶然,她的假发套掉了,然后……”
刘柠听到一声很重的叹息,“还是在辅导员组织全班学生去看望她的时候。”
第249章 脱发(9)
挂断电话,刘柠久久没有说话。
绕了那么多圈子,话题终于还是回归到“心理”上。
她脑海中久久回荡着一句话:
“压垮她的并非病情,而是旁人看向她时的目光。好像永远翻不出去的五指山,令人绝望——这是她告诉我的原话。自那以后,她整个人如被压垮般,消极、颓废,也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
实际上,化疗所造成的后果早已普及,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嘲笑一个病人。何况,同学们本来就是要看望她的,只可惜龚欣太过敏感,太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
假发套的脱落本来没什么,却使得她的心理防线支离破碎,最终被自己的假想所恐吓。
“掉头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刘柠摸了摸干燥的头皮,自言自语道,“究竟是这件事可怕,还是别人的目光更可怕?”
毫无疑问,龚欣选择了后者。她只不过是一个缩影,许多人都会抵抗不住心魔而选择后者。
“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一开始会全部剃光,这样以后看它脱落时也没那么难受。”
刘柠自嘲地笑笑,松开了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头发。
“在推理这个站点的生路之前,我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件事。”
她仔细在官网搜索片刻,找到龚欣导师的联系方式。
“喂?你好?”
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请问是XX导师吗?抱歉打扰了,我是学生会宣传部的。”
刘柠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礼貌。
“是我,什么事?”
在自报姓名与专业后,刘柠话锋一转,“目前在学校里,经常能听到关于您的流言。其中,最常见的一个版本是去年一名叫龚欣的学生,迫于您在各方面施加的压力自杀而亡……”
“胡扯!”
对面传来桌子振动的声音,显然此人正在气头上,“我从未压迫任何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