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情绪低沉得实在太明显,霍歇也注意到了。
他提着扫帚,定定看过来,目光不同于平时的清越,似乎藏着点别的情绪。
虽然这样有些不讲理,但我还是想在心里骂他一句——
大猪蹄子!
心里骂句过过瘾也便得了,现实还是现实。
我敛了眉,看着散成一地的花瓣,叹了口气。
「花瓣又散了。」
最后我们也没亲手葬上花。
几个打理园子的小厮过来,一看扫帚在霍世子爷手上,都颇是惶恐,忙不迭来接。
霍歇想了想便也顺了他们,把扫帚和簸箕都递了过去,看他们把一堆花瓣归拢,又吩咐他们在树下挖个坑把花瓣给埋了进去。
葬花一事便就算完成了。
眼见着那些花瓣被埋得严严实实,霍歇才开了口:「这下怎么也散不了了。」
言下之意,你别不开心了。
他这么认真一句话,我看着,没忍住鼻子一酸,掉了两颗眼泪。
这不争气的样子把我自己都吓到了。
当然,最不知所措的还是霍世子爷。
他一阵手忙脚乱,估计想帮忙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我自己及时止住,急忙找了个台阶下。
「我这几日是颇多愁善感了些。」
霍歇蹙了眉,突然探身过来,说得颇为小心翼翼:「要喝酒吗?」
眼看我怔愣着,朝他看去,又赶紧解释说:「是我要喝,你陪我喝点?」
来之前我就惦记喝这席上的酒了,何况霍歇邀请。
我知道不合适,但就这一回,姑且放纵自己一次。
霍歇是知道我喝酒的,毕竟金陵斗就是我从他那儿耍赖到手的。
诗会男女分席,上一回男席也开了比赛,彩头就是金陵斗。也不知道比的什么,霍歇拿了这彩头。
我也确实是喜欢女席这边的绞丝玉簪,但比起金陵斗来,这玉簪也可有可无了。
是以我借着兄长的关系,第一回 主动找上了霍世子爷。
彼时霍世子爷很是错愕,似乎不明白我拿玉簪换酒的意义,况且玉簪对他本没有用。
我知道这交换不占理,霍歇更没有必要拿美酒换一支对他没有丝毫用处的簪子。
但意料之外的是,他同意了。
本来这样也便了了,偏偏我兄长是个实心眼拖后腿的,非要他代我按规矩再比上一场,谁赢才能拿到这个彩头。
我这时才知道,男席开的是武斗。
可我兄长也打不过霍歇啊。
我很慌张。
我觉得在兄长的帮助下,美酒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急了。
声明比拼不能替代,就算是武斗,也得自己上场。
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可我是个连刀都拿不稳的……
霍歇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我早已眼一闭心一横,走入了林中空地。
这种丢脸的事,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
比武的规矩是点到为止,我俩各拿一柄木剑对立。在世子爷翩然潇洒之姿的衬托下,我好像一只在寒风里瑟缩的鹌鹑。
他的动作很快,剑更快,整一套动作毫无花招可言,端的是凌厉无边,气势长虹。
我怂了。
反正我是个女子,又不是君子。
在他靠近的时候,我倏地蹲下了,拿木剑往人脚背上戳。
这一招之阴险,足足让霍歇在原地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兄长也很是叹为观止。
场面安静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在心里把自己严厉指责了一遍,从头批评到脚的那种。
但是当霍歇反应过来,拉了我起身后,把酒递过来时,我努力压了压嘴角。
我承认,我小人得志,但是……
我快乐啊。
不过,把绞丝玉簪给他的时候,还是有些微的不舍。
小人归小人,女子也还是女子啊。
逛了一圈,还是去了当年比武的那片竹林。
冬日的竹林没有那般茂盛鲜活,透露着萧瑟之感,林中空地旁置了石桌石凳。
恍惚眼前还是当年霍歇执着木剑,飞身而来的模样,灼灼如烈阳,风姿超然。而后是我没忍住捂嘴得意笑出来的画面。
他当我不知道他有在放水,怕是也没想到最后我是靠阴招赢了这本就不对等的比斗。
霍歇应当也想起了那回比斗,他笑道:「我第一回 比武比输,还是败在你手上。」
「是我胜之不武。」我接了霍歇递过来的酒,朝他举了举。
暂且就不要那些淑女的规矩了,反正我就算再是个闺秀,我们也没可能。
一口下去,我有些震惊,这酒居然是云烧。
可真是意外之喜。
酒好喝,人也好看。
等我反应过来,一壶酒已然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