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必元倒吸一口冷气:“既然知道,你们还敢杀人?!”
沈挚笑了笑, 站起来。他身材高大,比归必元高了半个多头,在逼仄的房间里站起来更是压迫感十足,归必元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哆嗦着问他要干什么。
“敢问归知州,你亲眼看见了我们杀周士恢?”沈挚说。
归必元不敢说话。
“我以为该眼见为实才对。”沈挚说:“归知州以为呢?”
归必元用力点头。
他不敢不点头,眼前之人可是曾经的沈家军少将军,砍鞑虏头犹如砍瓜切菜一样轻松顺手,砍他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边陲小官还不就是手起刀落的事情,此处穷山恶水,他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帮他伸冤的。
看周士恢不明不白就死了,便可见一斑。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挚满意地笑了。
就是在归必元眼中这笑容看起来很不友好,充满了“不听话就杀了你”的嗜血。
“那……那我要怎么做?”归必元抖抖索索问。
王鼎思也站了起来,对归必元拱手施了一礼,后者立刻有一种自己是被黄鼠狼拜年的鸡的感觉。
“如今石门蕃部厢军已无领兵将领,归知州亦知此地势力错综复杂,厢军若无将领领兵,日久恐生诸多事端。”王鼎思说:“下官举荐前天下兵马大元帅沈震任石门厢军校尉,归知州意下如何?”
归必元:“……甚好,甚好。”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沈挚就站在他面前呢。
王鼎思面上露出浅淡笑容:“那就请归知州上牒三班院。”
归必元:“好好好。”
王鼎思连拖延的时间都不给归必元,他一点头,就铺纸磨墨,笔都给他准备好了。
归必元拒绝不得,接过笔,思忖片刻,提笔写下举荐文牒。
文牒里,简略描述了一下石门几个大的蕃部起冲突的起因经过,重点说了周士恢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扇阴风点鬼火的角色,终于害人害己把命搭上去了,跟着详细描述了周士恢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做派,并且诸多藐视朝廷大不敬的言论,然后说了石门厢军若无领兵将领会有什么重大危害,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举荐沈震任石门厢军校尉。
归必元写完老老实实给沈挚王鼎思过目,二人都点头后,他才将文牒封装,明日就叫驿丞送往京城。
事毕,沈挚王鼎思离开,归必元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漆黑的街巷中,王鼎思提着一盏灯笼与沈挚并肩往军营走,斗乱才发生不过三日,姚城每家都紧闭门户,打更人也不敢出来。
两人走过的街巷地上还有血迹,只是隐藏在了深浓的夜色中看不见。
“沈公仪。”王鼎思在暗夜中说:“周士恢已死,我在此间事已了,不日就要北上。”
他停了一下,才说:“去幽州。”
沈挚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低声说:“幽州是个很好的地方。”
王鼎思说:“我还没有去过,我们家大姑娘让我去。”
王妡?
沈挚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终究没有说出声来。
“我家的那位大姑娘,行事让人颇有些看不懂,族中其实有不少人对她有怨言的,偏大父支持她,旁人也没有办法。”王鼎思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大姑娘让我去幽州意欲为何,我都还没有娶媳妇儿呢,这么东奔东西的,什么时候才能正经说门亲事。”
沈挚无语半晌,幽幽冒出来一句:“我也没有娶媳妇儿。”
王鼎思侧头看他,说:“我们的情况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没有娶媳妇儿的。”沈挚脑中闪过一张明艳的脸,他停下脚步,用力甩甩头。
王鼎思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停下来回头,隐约看到后头的人影,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沈挚快走两步,与王鼎思并肩。
两人回到军营,王鼎思与沈挚道别,随口说了句“还得去给大姑娘写信,将此间事告知于她”。
“等一下。”沈挚叫住王鼎思,踌躇了片刻,说:“我来写吧。”
王鼎思正好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听沈挚要代笔,那必须是求之不得,感动道:“沈公仪,沈少将军,你真是一个好人。”
沈挚:“……”
在营房前分开,王鼎思去睡觉了,沈挚去了兵曹值所,点亮烛台,磨好墨铺开信纸,细软的羊毫笔蘸饱了墨,他提笔,下一刻却悬停在纸上。
写什么呢?
怎样写才可以?
沈挚看着烛火出神,想起的是在台狱里,一袭绯红衣裳如天边彤云走进来的王妡,高贵高傲如天上神人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