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几乎没人为她庆祝过生日,更不用说“生日聚会”这种只在别人的故事里出现过的词汇了。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他们还会打电话回来,祝他们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爸爸妈妈工作忙,而且很辛苦,喻婵一直都知道。不管有多羡慕别人,她从来都没在父母面前闹过。
每次这种时候,他们总是会愧疚地叹气,保证等明年回家以后,给她把生日聚会补回来。
她就这么盼啊盼,从六岁,盼到十岁,然后就再也没有明年了。
在乎的人不在了,生日对她来说就没了意义。
在喻婵的认知里,这个日子和其余364个普通的白天夜晚没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经过这天之后,她的年纪就要再往上加一个数字了。
可是今年不同,看着手机里银行发来的生日祝福短信,喻婵忽然想,如果在这天和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唱歌,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圆了一个小时候未完成的梦了吧。
今天的饭,即使程堰不在,她也吃得很开心。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融入在一片欢声笑语里,第一次有一群人愿意停下手里的动作,耐心听她絮絮叨叨一些无聊的琐事。
她应该知足的。
但,听见程堰柔声询问她想要什么补偿的那一刻,她差点儿就把那点儿痴心妄想说出口了。
人要知足。
她反复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今天能和大家开开心心地吃饭,能在结束之前见到程堰。已经足够了。不要再奢求一些本就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的太多,欲望无法被现实满足,就会陷入绵长的痛苦之中。
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懂。
脚下的地板忽然变得颠三倒四,好像开始向左下角倾斜了。
喻婵站不稳,摇摇晃晃地调整姿势,眼睛里朦胧地聚着一层水汽,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了:“迟到的人要罚酒,待会儿你不许赖账。”
程堰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虚虚地搀着几乎要摔倒的她:“这是喝了多少酒,他们灌你了?”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落在喻婵心头,就像珠玉碎落在白玉盘上,叮叮当当地响,勾得她一颗少女心七上八下,几个回合就被杀得丢盔弃甲,沉醉在这样的温柔里。
她一边沉溺,一边悲伤地想,想要尽力让时间停在这一刻的她,就像是个站在海边的小孩,努力要握住掌心的流沙,掌心攥得再紧,也只是徒劳无功。
潮汐起伏,大浪淘沙,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没有。”
酒意逐渐控制住她的意识,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湿漉漉的。
程堰扶着她坐回车里,旁边的商铺亮着灯红酒绿的光,交织着映在两人旁边的车窗上,显得这一切都像是误入的一场幻境。
大脑越来越木,控制不住地想要絮絮叨叨,喻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但说了什么内容,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唯一记得的,只有程堰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睛,还有他低缓的轻笑。
她说一句,他应一声。
让她凭空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人重视的错觉。
在这片狭小又私密的空间里,她成了主宰这里的主人。
渐渐地,她讲累了,眼皮沉得仿佛坠着千钧重的秤砣。
意识迷离,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他笑着说:“想睡就睡吧,待会儿我叫你。”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窗外的天空依旧被沉沉的夜幕笼罩着。酒精被代谢掉大半,除了头有些胀,基本上算是清醒了。
她点亮手机,上面显示此刻已经临近十二点,旁边餐厅里橙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四周时不时跑过几只流浪猫,几乎看不见人影。
车里没开灯,程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喻婵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苍凉感,和那种小时候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父母还没跟她告别,就悄悄离开去工作了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慌乱地扒开车门下车,指尖的动作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睡醒了?”
程堰正半曲着腿,单手插兜靠在车尾,见喻婵下车,出声示意自己的位置。
喻婵忽地松了一口气,歉疚地捏着手指:“对不起学长,我刚刚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倒不至于,”程堰修长的指尖正把玩着一枚黑金色的打火机,烫金的机身透着一股古朴厚重的光泽,显得神秘又危险,“不过,你倒是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喻婵心里咯噔一下,她只记得自己刚刚说了很多话,但具体是什么内容,一个字都记不清了。她偷偷观察着程堰的脸色,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跑出来,生怕把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