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习惯一个人过年,但现在何一满来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屋里多了些人气。
既鲜活,又热烈,让人脱不开身。
听到谈朔的话,何一满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他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顿了几秒后,便向谈朔那边凑近一些:“行啊,我本来就是来陪你的,等你什么时候嫌我烦了,我再走。”
谈朔微微低着头,眼尾向下,下眼睑压出一道浅痕,他长相本来偏硬,轮廓分明,不笑的时候便显得烦躁,现在侧脸线条却在炉火映照下柔和许多。
他看了片刻,忍不住微微前倾,在何一满嘴角亲了一下。
“不嫌你烦。”谈朔低声说。
除夕夜晚。
平时这个点,大家基本上都睡了,但现在外面却隐约热闹起来,夹杂着人声。
风雪夜,大雪飘飘洒洒地往下落,混杂着刺骨寒风,在地面上覆盖浅浅一层,又慢慢变厚,一脚踩下去便是个雪白的脚印。
天空黑沉,浸了墨似的,何一满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村子里没有路灯,夜色黯淡,不太看得清。
每家每户的屋子都隔得很远,农田占据了大半面积,寂静又空旷,雪落带起一阵响动,沙沙几声,不远处,廊前的小灯闪烁两下,并不显眼,像是几点坠落的星星。
“马上就到十二点了。”
何一满窝在沙发上,脸色隐约有些困倦,他在颈后垫了个枕头,靠着其中一侧的扶手。
屋外的小路上多出不少光亮,他清醒了些,换个方向坐好。
本就不大的沙发正好容纳下两个人,见何一满靠过来,谈朔压了压毯子,握住他的手腕,随后掌心相触,扣住对方的手。
电视里的节目也到了尾声,欢呼和掌声夹杂在一起,热闹的不得了。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
随着主持人报出最后的数字,天边炸开第一阵烟花,紧接着便没有停歇,接二连三地升起。
五彩斑斓的亮色划过夜空,绚丽着消失不见,噼里啪啦的,嘈杂,却并不扰人。
何一满看向窗外,眼底也映出几分亮色。
“新年快乐。”
在烟花响起的同时,谈朔在他耳边开口。
何一满收回视线,看着他,声音上扬:“谈朔,新年快乐。”
其实他想说的不止这些,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口,却在心里想了很多遍——希望你平平安安。
喧闹声中,看着对方注视自己的目光,何一满却突然有些走神。
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明白回到二十年前的原因,但他能确定的是,这肯定和谈朔有关系。
如果半年之后,谈朔避开了危险,自己也许会继续留在这儿,但也有可能会回去。
何一满眼神淡了几分。
——就算那时候他没有离开,可再过一阵,另一个“他”也会出生,自己总不会一直回不去。
一个时空不会有两个同样的人。
-
正月这几天,何一满在这儿过了一阵舒坦日子。
也许是怕他住的不适应,谈朔细致了许多,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得妥妥帖帖。
天黑之后,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何一满看着很多年前的影视剧,倒觉得有些新奇。
到了白天,谈朔把火炉放在卧室的书桌旁,他在桌前写卷子,何一满没什么事做,就划拉两下没信号的手机,更多时候是找他聊天。
谈朔平时是习惯早起的,正月初一,他照常醒了,正要下床,动了两下后却被何一满拦住,对方眼睛都没睁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说他走后被子就会空出来一片,漏风。
他没办法,只能躺回去,何一满又黏黏糊糊地凑过来亲他,谈朔睡不着,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静悄悄地忍了好一会儿。
于是从那天后,他就没再早起过了,总是和何一满一起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又被催着写题。
年后没几天,村口支起个卖烤红薯的摊子,何一满馋的不行,隔了很远也能闻到香气,谈朔找了个下午,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人带出去放风。
“外面冷,把围巾围上。”
谈朔压了一下何一满的衣领,戴上围巾,又多绕了几圈,拉平褶皱。
雪已经停了,但四周还是白茫茫一片,小路上满是杂乱的脚印,红薯有些烫手,何一满提着小塑料袋,和谈朔一起慢慢往家门口走。
小黑狗在门前摇尾巴。
屋檐下,几道冰凌垂下来,剔透着有些反光。
“再过几天,学校就要开学了。”何一满穿得很厚,行动也缓慢几分,红色围巾在雪地里格外亮眼,火焰一般,衬得他脸上多了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