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脸凛然正气,立马把娃儿往身后的宫人怀里一塞,摒除关系,目光坦荡荡地望着高僧,神情也俨然虔诚多了。
一直东张西望的大皇孙女似乎也被我感染了,这会儿也徒然安静了下来,把我的手抓紧了些。
不知高僧是不是被免了三跪九叩之礼,总之他没拜我。
他不拜我……
我就有些紧张。
紧张归紧张,但正紧儿事还是要做的。
“请问……”我眉一拧,思索又思索,庙宇之上那我那饱受岁月蹂躏的老年声音与深沉稳妥的吐字夹在一阵阵细微不可闻的木鱼声里,显得忒有文化,遂又补了句,“能玩这个么?”
我怕他不懂,四处望望,用双手做了个摇签的姿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高僧显然被我的话憾住,一直愣怔站着不动的,给了我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好在高僧不小气。
转身当真把香火、筊、签给我呈上来了。
“老祖宗啊老祖宗。”我喜滋滋地捧着他递来的签筒,颤微微地跪在地上,稳住心神,闭眼正儿八经地想了一想,然后默念出了声:“求您赐我一支签。”
……结果,蹦出了一支光秃秃的签。
哎呀,何解?
我用质询的小眼神望着他。
那名披着袈裟的高僧微俯身,双手拾起签,拿手往签头上一抹,嘴抿成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挺深沉地斜了我一眼,念道:“解签曰: 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君尔目下虽处在逆境,唯必须持之,不宜变之,见之状,为己周章,则愈形愈挫,不宜见异思迁,坚守旧之况,必有机缘之来,不可慌耶。”
然后他淡定地望着我。
那大皇孙女也瞅着我。
我懂了,这是只受虐签。让我逆来顺受。
“不知太上皇今儿求的是江山社稷,子孙福泽还是其他?”高僧合掌,悠哉游哉地唤人收拾了签筒,低头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一句。
“寡人怎会求这些,定求的是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
高僧愣住了,再望向我时便是一脸景仰。
我咳嗽了一下,低头挺不好意思地说,“寡人求的是月老姻缘。”
就不许,老年人也有春天。
这一闹腾。
其结果是——搂着娃儿的我被得道高僧很有礼貌地恭送了出去。只是我这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了太庙里传来硬生生地闩门声。
小皇孙女浑然不知,仍歪着脑袋流口水。
我赞许地回望了一眼,摸了摸小家伙的小毛发,一边瞅着那门一边还不忘与太监瞎扯,“这年头万事防着点儿也是对的。免得猫阿狗阿都进了祖宗庙,偷了祖宗的牌位。”
太监望着我,敬佩得脸都青了。
大皇孙女握紧了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后拉,脸上除了呆滞的神情外总算多了些许不耐。我捋猫毛一般的顺了她一下,本想安抚地拍了拍。岂不料这一动,趴睡着的小家伙晃着脑袋,不悦地拧起眉头,腻在我身上,小爪子搂着我的脖子,扭了扭,换了个方位打起了瞌睡。
我一把老骨头,年岁已高,单凭一己之力,着实不能伺候她俩。
“来人啊,把二位小主子送回各自的殿里去。”我抬目,扫了一眼,朝远远地跟着我们的两排小太监下了口谕。
于是乎,一窝蜂的奴才们卑躬屈膝地涌了上来。其奇景是何等的壮观啊壮观。
小皇孙女徒然被这架势给惊醒,趴在我身上,精神抖擞了,奶声奶气地问道:“皇爷爷,你给大皇姐求了愿么。”
我征询地望着她。
她拿袖子一抹嘴边可疑的水渍,再乖巧地捻袖袍顺了顺我肩膀上的布料子,低头擦了半晌,继而摇头晃脑地说:“您早些就曾答应了我们,说要拜拜祖宗,问问我的大皇姐啥时才能好,问问她何时才能变得和我一样聪明。”
“……”有这回事儿吗?我陷入了沉思。
“皇爷爷,皇爷爷。”小家伙抓着我的袍子扭啊扭。
“老祖宗说寡人的皇孙女们会一辈子福泽齐天,聪慧可爱。”我掰,继续掰。
小家伙高兴地瞅了眼她姐姐,那欢喜劲儿别提了。
我宽慰地摸了摸她俩的柔软的小毛发,朝太监们使了个眼色。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我瞅着她们那小小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万分,总觉怪怪的,心里头憋得慌。
骗人是不对的。可我又怎会记得以前这身体的主人答应过他们什么。就连我也被困在这躯壳里,无法脱身。此番抽到的签虽称不上是好签,但也不坏。
既然太庙里的祖宗们都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儿了……
想到这儿我便舒畅了,做贼似的四处望了望,挽袖子朝一旁勾了勾手指,唤来了一个总是不离不弃地跟在我身后,长相也颇为清秀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