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菲菲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叹气转移话题:“钰儿在后院给你留了一件屋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琉璃点头,毫不吝舍地嘲笑道,“布置得真难看。”
陈菲菲也跟着煞有其事点头:“钰儿的审美确实还停留在老古董年代。”
“我是喜欢那红色,可那大红色的帷幔,照得整个屋子都亮了,真是艳俗。”琉璃无奈说道。
“那可是她精挑细选的,可是你最喜欢的赤狮凤纹蜀江锦,花了十辆银子呢,别看丑,可是最贵的。”陈菲菲解释着。
琉璃笑了笑,眉眼弯了下来,在眼尾落下一簇温柔的阴影。
两人沉默地听着小孩的嬉笑玩闹声,脸色却不见太多自得之色。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阿耶当年抱着我说,当年阿祖带他从蜀地出来时的狼狈。”她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无奈说道,“说那山路难住,忽上忽下,他当年不过七.八岁却牢牢抱着一匹蜀锦,因为阿娘说要是平安出了蜀山,这东西就是他的。”
陈菲菲神色微怔。
这是琉璃第一次在外面说起她的家人,这些年她对这些事情忌讳莫深,便是连沐钰儿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旧事。
“他当真一路抱着那匹绸缎跟着大人们走了一路,后来上了船只才被人发现手都僵了。”琉璃仰头,看着原处的层层晚霞,”我后来问他为什么不放下来,反正阿祖这么疼他,不会不给他的。“
陈菲菲安静地看着她。
“他说不行,答应了抱着才能给他,那就是抱着才能给他的,那款红色的花纹他最是喜欢了,所以一定要牢牢抱着。”
夕阳闲放一堆愁,不道人间未招魂。
“你瞧……”琉璃侧首看她,“这人就是固执,便是认准了一件事情死也不会低头,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那日,也是。”
陈菲菲微微坐直身子,嘴角紧抿。
当年李御史被判这么重,不就是因为他至死都不肯低头,这才牵连三族,无人幸免。
琉璃笑了笑,半阖着眼,轻声说道:“我后来发现,我也是这样的。”
陈菲菲哑然,手指不知不觉中抓着衣摆:“那你是……恨,他……”
张柏刀和李御史相识于微末,一路扶持,却又不得不各自走上两条路,当年事发前,长安早有流言,陛下要重用张柏刀。
世人都以为,这是张柏刀不救琉璃的原因。
其他人不知,陈菲菲却是知道,当年李家遇难时,所有人避之不及,张柏刀却执意要去救人,被师父陈璌拦下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直到……有一个人深夜拜访。
—— ——
夜色沉寂,街道上火把闪烁,金吾卫全营出动,整个长安噤若寒蝉。
张家的大门被人轻轻扣响,打破了屋内的争吵。
“是谁?”张柏刀警惕问道。
陈璌连忙把还小的陈菲菲抱在怀中。
屋外并没有声音,只是继续扣了两声,一长一短,是江湖中开门的暗号。
张柏刀示意陈璌带人进屋子,这才上前开门。
陈菲菲趴在门缝上,看着大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
那人身形修长,长长的袍子自上而下包裹着自己。
“你是?”张柏刀警惕说道。
那人抬首,轻轻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那人瞧着只有三十岁上下,那双眼睛却早已没有寻常人的浮躁,借着院中的烛火冷沁沁地看着张柏刀。
“唐郎中!”身后,师父不可思议地喊道。
“你来做什么?”张柏刀显然也认出此人,声音僵硬质问道。
“有一件事情想要找您帮忙。”那个唐郎中声音格外温和,却在细听之下带着生人不可近的冷淡。
陈菲菲紧盯着那人的面容,莫名有些畏惧。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张柏刀直接关门,却不料那人竟然直接伸手去挡。
陈菲菲吓得叫了一声,很快就被师父紧紧捂住嘴巴。
师父沉重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脑袋上,那种不安慌张的气氛不知不觉中浸染到她身上,陈菲菲眨了眨眼,一口气慢慢悬了起来。
张柏刀连忙停下动作,粗黑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沉默地盯着面前之人。
“此事重大,您为何不听我与你说。”那人并未收回手,只是面不改色地问道,“我知道您要做什么,李家覆灭已是覆水难收,诏令已经在内阁案首,明日便会发出。
张柏刀牙关紧咬,只是恨恨地盯着面前之人。
“他一心赴死,只求陛下能明白他的苦心,可陛下久病已经无能为力。”那人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可注视着张柏刀的目光却格外悲悯,“你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你不行,我不行,便是今日太子从巴州回来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