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组的人面面相觑。
副导演段芋跑过来说,“巧克力粉还在路上,要明天到。”
陈鑫鑫一听脾气就上来了,“那怎么办?你们在干什么……”
“没事,就用泥巴,去外头挖点吧。”东准打断道,“别耽误进度。”
段芋为难地看了一眼陈鑫鑫,后者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
“哦哦!”
过了十分钟,道具组的人跑过来,黑色尼龙袋里装了一袋子乌漆嘛黑的土,“刚好外面在下雨,我们就挖了点,会不会太脏?”
段芋在陈鑫鑫的示意下,和东准提前打了招呼,征求演员意见。
“就用这个。拍完我洗洗就好。”
“各就各位,ACTION——”
大雨瓢泼,两个单薄的身影互相搀扶,走在夜路中。
剧中设置的季节是夏天。
秦月和顾清都穿着短袖的校服。
秦月失血过多,浑身发冷,打着哆嗦。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电话亭了……”
顾清内心焦急,只顾着注意对方状态,没观察到脚边的石头。
他猛地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肩上的秦月甩了出去,自己也摔倒在地,脸朝下跌进黑乎乎的泥潭,嘴里喝了一大口脏泥水,洁白的脸庞沾满了污渍。
秦月住的小区是出了名的“老破小”,卫生环境“脏乱差”,到处可见垃圾、家畜粪便,简直臭不可闻。
顾清忍不住作呕,狠狠擦了一把脸,咬牙在暴雨中挣扎着爬起,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应该是磨破皮见血了。
“哥,阿月!你们怎么了?”
顾欢撑着伞跑了过来。
“卡——”
“perfect!”
副导演段芋带头鼓掌。
陈鑫鑫看着摄像机里的画面,对上官青说,“这是一个好演员。如果他以后还吃这碗饭,前途不可限量。”
拍这幕戏的时候,倪梦接了一个电话,是晋江版权编辑部打来的。
意思是有资本大佬看中了他写的小说,已经等不到《超能剧本A计划》比赛结束了,想提前约他谈版权事宜。
因此他完全不知道东准啃泥巴的事。
他打完电话,回了片场,上官青看到他就说,“哥,我终于知道你不是在吹牛了。你那位同学,好样的!”
上官青竖起大拇指,“实力,有目共睹!”
“是吧,就算当红小生和他演对手戏,他也能接住!”
陈鑫鑫赞许道:“不仅天赋高,更难得的是愿意吃苦。”
“吃啥苦?”倪梦一脸疑惑。
在他印象里,顾清虐的戏码都在成年后。
上官青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倪梦只听了开头,就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中“蹭”的一声升了上来,直冲头顶。
他没等上官青讲完,转身就跑进了男更衣室,怒气冲冲道,“东准!”
“?”
正在洗脸的东准手一顿,奇怪地看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没有巧克力粉,可以用其他的食物道具代替啊,用得着动真格吗?”倪梦神色不善地埋怨着,言语里都是心疼。
这些混蛋,就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东准!气死了,气死了!再也不接这垃圾剧组垃圾公司的戏!
东准用毛巾擦干净脸,侧首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拍戏,不都是这样吗?”
“!”
倪梦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少年好似和16年后的青年身影重叠了。
他想,他实在太不了解东准。
前世那些风光背后,这位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影帝,究竟啃了多少混着粪便的泥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沉疴?
可是对方从未宣扬。
不喊苦,不喊累,顶着“星二代”的头衔,万贯家财的背景,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活得轻松,简单,一帆风顺,无悲无忧。
他记得东准在日记中提过一笔。
东英曾经质问他,“我费尽心思把你妈从泥潭里捞出来,你又兴冲冲跳进去,当个任人赏玩的戏子?你就是这样丢进我脸?”
当时东准怎么回答?
他没有回答。
十四年名利场,熙熙攘攘。
他的原生家庭没有给与他任何支持,却在他功成名就的时候,用尽一切侮辱性的行为和语言,践踏他的尊严和人格。
何其悲哀呢?
倪梦涩然开口,嗓音喑哑,“是不是苦日子过久了,就习惯了。”
“是吧。”东准把毛巾放回架子上,端起水去卫生间倒掉,清冽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我不觉得拍戏很苦。”
“饰演一个角色,度过他的人生。能有机会体验那么多的人生,还挺有意思的。”
“扑哧——”倪梦突然笑出了声。
东准从卫生间走出来,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又哭又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