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昔日宫里唯一一位位居“夫人”之位、尚书嫡女的居所?
一盏灯都没有的漆黑宫殿里,突然传来了琵琶声。
这是……
是萧夫人往日最爱弹奏的曲子!
萧夫人还在宫里。
“萧夫人,萧夫人!”
小鹭喊着,眼泪也一同滚落了下来。
她一边继续喊叫着,一边往宫殿的方向匍匐着过去,身后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红色痕迹。
“萧夫人,您别怕,小鹭在这儿,小鹭来了,小鹭来护着您了……”
那琵琶声先是呜呜咽咽,后又如穿云裂日一般。
这是萧夫人多年在深宫中积攒下的愤怒吧。
“萧夫人,萧夫人……”
小鹭一直爬进宫里,艰难地绕过前厅,终于在后院的檐下见到了她。
萧夫人……不,应该说是庶人萧氏,一顶乌发已然花白如雪,胡乱穿着一件薄如纸的衣裳,也许是因为流泪太多,脸上的妆容已经褪去,露出了额角淡红的烫伤痕迹。
不着脂粉,却显得比平日里更加出尘好看。
额角留着伤疤,却像描绘的花儿一样。
“萧夫人!”
小鹭朝她唤道。
琵琶声终于止住了,她轻轻地抬眼,看着这个匍匐在地板上、满身是血的小宫女,眼里逐渐现出一种孩童似的慌张,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说道:“你是……你是谁?……为何,为何全身都是血?”
“我是小鹭呀?”
“小鹭?你的名字叫小鹭?”
萧氏的眼睛里像是隔了一层雾。
“是呀,我是小鹭呀。”
“小鹭……我又是谁?”
她像是还未从睡梦中醒来的婴孩,还未看清这个世界一样,慢慢地举起自己的手,又慢慢地看着怀里的曲颈琵琶,小鹭这才发现,她赤着脚,鞋子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脚上还有两处划痕,血迹皆已经干涸了。
“……我,我是谁?”
“您是萧……”
小鹭想了想,说出了她未进宫前的名字:“您是萧沐曦。”
“萧……沐曦?”
“对,您是曦儿!”
小鹭朝她笑着。
“您是尚书大人的嫡女曦儿,我是您的侍女小鹭。”
“侍女……哎呀,哎呀哎呀,你怎么受伤了?”
“我去树上给您摘果子,不小心摔下来了,不打紧的,养几天就好了。”
“哎呀,这怎么行,这么多血……”
“那么……小小姐可以帮我在药箱里拿一盒止血粉吗?”
“药箱?”
“我告诉您怎么走,从这里绕到前厅,进门后到右边去……”
萧氏披着如雪般的长发,懵懵懂懂地进到前厅,按照小鹭说的,找到了止血粉。
接着她回到小鹭的身边,蹲在她身旁,替她将被血沾湿的衣裳褪下,为她洒着止血粉。
“痛痛散,痛痛散,粉粉一落痛痛散……”
那是她三岁那年学会的童谣。
那时在尚书府里,每次她调皮捣蛋划伤了手,她的母亲就会一边为她敷止血粉,一边教她唱这句童谣。
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萧氏吓得抱着脑袋发出几声尖叫,小鹭急忙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萧氏还是抱着脑袋:“好黑,屋子里好黑!”
“别怕别怕,点起灯就不怕了。”
小鹭一边说,一边爬进屋子里,挣扎着找了两截蜡烛点了起来,然后唤着萧氏道:“小小姐你看,这儿有烛火了!”
小鹭恍惚记得,萧夫人曾经说过,她还未出嫁时,是尚书大人家最小的嫡女,因此大家都叫她“小小姐”。
萧氏果然应声过来,在烛火前坐下,露出了天真的笑颜:“太好了,这下不黑了,小鹭真好。”
“小小姐,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你的,一直一直。”
“小鹭真好。”
那一夜,小鹭趴在寝殿里原该贴身侍女睡的床上睡着了,夜里醒来时,却见萧氏睡在她的旁边,像个孩子似的蜷缩着。
“小小姐……”
小鹭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侍卫们在朝颜宫的大门上开了个小口,每日会送一次吃食和日用品,萧氏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似的,将这些东西端给小鹭看,小鹭就告诉她:“这是天上神仙给咱们的饭食呢!小小姐要好好吃饭,将来才能长高高!”
萧氏在屋子里乱玩乱逛,突然找见了一件梵王的褂子,便拿来给小鹭看,小鹭说道:“这是做大了的衣裳,小小姐先放那,等我伤好了,我给您改成您的尺寸,穿上好看!”
萧氏在床底下捡到了一只漏网的步摇,又拿去给小鹭看,小鹭说道:“这是小小姐先前丢了的首饰,来,我给您戴在头上,您看看。”萧氏戴着步摇,在镜子前照了照,确实娇俏,便摘了下来,转身戴在小鹭的头上,又将镜子拿来给小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