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颜帆摇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痛苦,痛苦到从那个晚上开始陷入了周而复始的失眠。
外婆躺在病床上,给她讲故事。
外婆活在歉疚里,她也是。
她恨自己对外婆的疏忽。
外婆恨自己用错了方法的爱。
那段时间随颜帆强撑着让自己正常,在外婆面前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外婆不在的地方,她心脏疼到难以忍受,只有靠药物才能缓解一些痛苦。
10月3号那天,外婆给她梳了次头发。
细软的发丝被外婆绑成一个马尾辫。
外婆说:“我刚接你回来的时候就帮你梳的这个发型,你很喜欢。”
外婆一直在笑,眼角的纹路连成一道波澜。
外婆的手掌拍在随颜帆背上,说了她很多小时候的事。
说她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寄人篱下只能跟着自己吃苦。
她还说是自己能力不够,没让她的小九过上好的生活。
外婆说要是知道她的小九这么痛苦,她应该跟着小九离开这个地方。
随颜帆趴在外婆的膝盖上一直摇头。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一串串滚下,滴在外婆身上晕成一片。
她没觉得吃苦,和外婆在一起,从来都是开心的时刻更多。
她也从未想过让外婆离开这里,因为她知道这里是外婆的根。
……
那天的遂安下了雨。
乌云把天空晕染成灰色。
在一片灰暗里,外婆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前,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是。
“九九,外婆求你过的好点,求你自私。”
她点头答应。
在外婆脸上落下最后一次亲吻。
然后。
外婆的衣服被换成白色。
外婆的身体被推到殡仪馆。
一个把她从深渊里解救出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就这么安静的变成一堆灰烬,躺在一块盒子里。
从六月到十月,随颜帆陪伴外婆四个月。
在这短短的四个月。
她把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弄丢。
之后。
她跟着舅舅为外婆举办葬礼。
葬礼上,舅舅和她道歉。
他说:“是我忽视了你外婆,我以为她自己在那个小院生活的很好,但没想到她竟然用不吃饭的行为让自己离开。她是在怪我,怪我懦弱。”
舅舅的忏悔很长,随颜帆不太记得。
唯一记得的就是她从没有听舅舅说过那么多话。
自从她被外婆接到舅舅家,舅舅对他们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
其实她偶尔能感受到,舅舅并不讨厌她,可是他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的爱要给他们,加上舅妈不喜欢她,舅舅也只能在舅妈的要求下不过问她们的生活。
那天,他一直在道歉,他觉得外婆是在对他的懦弱和疏忽抗议。
不然为什么,外婆饿的已经几乎奄奄一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才终于去看她一眼。
……
或许,死亡就是一面镜子。
它让活着的人开始辨别自己曾经的过错,也后知后觉陷入周而复始的反思。
同样陷入无穷尽反思的随颜帆为外婆守了三天孝。
葬礼结束之后,她身体没撑住,晕倒在外婆的墓前。
她被送到医院。
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陈老师带她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院长说身体没病症应该是心理问题。
当晚,她见到邢蕾。
邢蕾给她做心理干预,努力进入她的世界和她聊天。
但是她太难打开。
邢蕾用三天时间才打开她的内心的一个小角。
外婆去世的第四天,她视力恢复。
陈老师请假陪了她一周。
她不忍心再让陈老师担心,只能强撑着,让自己积极治病。
她开始吃药,开始不停的去邢蕾的医院做治疗。
她把之前断更的小说捡起来,在网络世界和忙碌的生活里努力治愈自己。
因为,她还在外婆的遗物里看到了温穆给外婆寄的信。
她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读大学那几年温穆和外婆一直在用书信交流。
有封信里,温穆写:“外婆,我会对她很好,像您一样。”
看到这句话,她哭了一个晚上。
她在想,她忽略了温穆对自己的感情。
她分手的时候只记得长痛不如短痛。
却忘了短痛也能变成长痛,变成永不痊愈的疤痕。
想到这些,她开始振作,开始努力治疗。
她想如果她心理问题恢复,如果她视力不再出现问题,如果她有一些积蓄,她就去找他。
和他道歉。
她想告诉他,他从来也是她的第一选项,和外婆并排的第一选项。
如果他没有新的感情生活,她就再问问他还愿不愿意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