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死寂。
温穆从口袋里捏出一根烟,揉碎,喉咙干涩:“以前没听你提,以后你说,我改。”
他的声音很轻,随颜帆情绪几乎快崩溃。
他现在给的答案全不在她的预设之内,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什么都不顾。
她明明是最不愿意伤害他的人。
可是不行。
她喘口气,把自己的手指掐出血印,努力平静:“我不快乐,我很累。”
“我累,你也累。你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谈恋爱,不用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陪我吃食堂吃地摊,也不用每次过节都要特意想好久什么是不贵又有意义的礼物。而我也不用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我明明觉得赚钱好辛苦,可为了走近你还是要拼命赚钱。”
温穆盯着她瘦弱的肩,想说话又被她打断:“就是突然就累了,累到不想再找分手的理由。我从小就不喜欢吵架,所以一直希望分开能是平静的。我不想否认过去,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不适合。”
终究。
还是万能句。
随颜帆咬唇,想起身,又听他沉声开口。
“是因为不合适,还是因为想把嫁到我们温家这个机会让给你妈妈?”
随颜帆脚步滞住。
温穆没有再看她的眼睛,他盯着窗台上那盆她刚浇过水的花,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烟点燃。
烟雾缭绕。
随颜帆看见他在这片缭绕中轻笑一声,沙哑道:“我和外婆之间,你选外婆,我理解,支持,愿意守护。但没想过,在我和你妈妈之间,你的选项仍然不是我。”
他顿住,音色被压抑克制的情绪浸染:“随颜帆,你就没有想过我也需要被选择一次吗?”
随颜帆哑然。
原来他是这么以为的。
以为她的选项里从来没有过他。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个和他分手,但他还是准备了惊喜给她。
随颜帆手垂在身侧,不着痕迹的揪着衣袖:“对不起。”
温穆抽完半根烟,把烟灰掐灭,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抽烟,还是会怕她不适应。
他自嘲一声,和她对视。
隔着空气,隔着一米的距离,隔着上下的高度,他声音放到最低:“你妈妈的事我也会解决,随颜帆,我们不分手?”
穿堂风拂过,随颜帆看到他那双黯淡的眼睛。
她突然回忆起。
刚来延陵那年,她拥有的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夏天。
可在那样狼狈的夏天里,是他捂着她的眼睛,拿着画笔为她染色。
他那么努力。
一个人努力做了那么多的事。
可是她不行。
不行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
比如她的少年应该永远骄傲,永远不必为人弯腰。
所以。
不如就这样以为吧。
这样以为也很好。
等时间久了,他情绪淡了。
就能开始更好的生活。
他还有灿烂、明媚的前程。
应该意气风发的往前。
“对不起。”
她今天说的第二次。
音量很低,肩膀垮下来,睫毛湿漉漉的垂着。
“我八点的车票,先走。”
原来告别是这样的。
曾经亲密的两个人,在告别时。
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不过是“先走”。
*
那年的夏天很热,路过的风带着滚烫的温度。
随颜帆的衣裙被吹的七零八落,她走到路上,看到夕阳把天空染得血.红。
她的心脏在这片血.红中一点点坍塌。
其实她知道,大一那年,有很多个夜晚,她去网吧赶稿子,有个少年都悄悄跟在她身后。
他身形挺拔,连影子都比她长出一截。
她看到她们倒影偶尔交织时,他都会若无其事的往后退两步,怕给她造成困扰。
在那片影子里,她悄悄抬过手,想触一下他的眼眸。
终究是没有触到。
随颜帆捏着衣裙,回了宿舍。
匆忙的和大家告别,看到剩余的三个人都红着眼睛,她把眼泪抹去。
“会再见的。”她抱大家时,忽然回忆起忘了拥抱温穆。
她该记得的,记得抱他一下。
毕竟,这漫长的余生,应该都不会再见面。
*
拉着行李箱走出学校,她在门口看到仝嘉习。
小少年长高了很多,如今是还要超过她一截的高度。
他戴着顶鸭舌帽,走过来,冲随颜帆笑。
“姐姐,虽然我的钱还不够多,但也能帮你实现愿望。”
随颜帆摇头,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说“不是钱的问题。”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仝嘉习送她去车站。
两人在广场告别。
随颜帆看着仝嘉习的身影,想起那个说“如果觉得延陵延陵太远,我给你修机场,买轮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