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则伊嘴角扯出一抹晦涩的笑,他强扯着身子靠近邵闻濯,抵抗着穿透进来的暴雨,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轻声说:“下辈子吧。”
邵闻濯蓦然一怔,身子倏然遭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巨大推力,他青筋纵横的手掌霎时攥空——
巨大的惯性令他在地面上拖滚了数米,堪堪停在了峭壁边缘。
身上皮肉筋骨折断撕裂,腥热的血液从喉咙鼻腔贯出,但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不到痛觉,胡乱摸爬着滚向悬崖边沿!
恐惧感在他胸腔中疯狂撕扯,邵闻濯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飞下断崖的车辆。
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痛,从心脏肺腑到每一寸神经都在痛,痛得他喘不过气来,远处闪烁的照亮了他猩红欲裂的眸子,眼底尽是穿透灵魂的惊恐和错愕——
……
叶则伊飞速下沉,失重感令他无法睁开眼。
他脑海中的画面犹如一部倍速播放的电影,二十六年的人生顷刻之间化作了一场悲剧。
他性格孤僻乖戾,古怪又尖锐,没人喜欢他。
从小父亲嫌恶他,骂他是病秧子,是永远登不上台面的废物。
父亲带回来的私生子成了他的继兄,继兄处处对他打压践踏,用尽了手段,在外人眼里叶家从来只有一个叶大少爷,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为了炒作,当着全网公开退婚,让他沦为笑柄。
后来他被邵闻濯捡回了家,看到对方拿出一纸婚约时,他以为他黑暗的人生终于要见光明了,没想到这只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邵闻濯不爱他,他只是邵闻濯的一颗棋子。
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在死之前,他掀开眼皮看了邵闻濯最后一眼,就当是临死前向这场无疾而终的婚姻做最后的道别。
从此身死心灭,如果有来生,他绝不再重蹈覆辙……
——
“你还有心情睡觉!”
厚重的文件夹砸在耳畔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叶则伊从混沌中醒过来,头昏脑涨,身子仿佛被抽干,虚弱无力,可常年来淤积在胸口的那股闷痛感似乎消失了。
他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到的是摇晃模糊的景象。
花白的墙壁,桌上堆积着文件、尺子、圆规和各类熟悉的图纸……
站在桌前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身着肃穆的西服,胸口克制着起伏,面容暴怒,眼里尽是厌恶:“看看你计算的这份数据!还想做结构工程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叶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叶则伊发现这是他的办公室。
他迟钝地回神,终于看清了桌前的两个男人。
“叶董您消消气,二少爷身体不好嘛,经常嗜睡,精神状态不比常人,出现差错也是难免的嘛。”
“今天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你们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啊。”
说话的这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是叶则伊手下的商业合约部主管汪乔,明面上替叶则伊说话,但字里行间都是鄙夷。
果然,叶正初听完这话立马火冒三丈,暴怒之下顺手抓起桌上的尺子就往叶则伊身上砸——
旁边的汪乔吓得往后缩,心想这病秧子又要遭罪了。
然而预想中废物儿子被父亲教训的场景并没有到来,叶则伊猛然起身,徒手抓住了挥下来的尺子!
这把设计建筑图纸用的尺子是钢尺,尺刃锋利坚硬,生生砸在了叶则伊的虎口和掌心。
叶则伊皮肤很白,可以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即便室内空调温度开得很高,他依旧穿了一身不薄的白色高领毛衣,下巴浅浅地藏在领口,露出的半张脸瘦削而精致,眼底却一片淡薄。
纤瘦冷白的手掌轻微发着抖,指骨处因疼痛氤染开层层绯色。
汪乔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叶正初也没料到他会忽然伸手,一时间愣在原地瞪直了眼睛。
叶则伊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神情依旧平静,眸子深处的灵魂却仿佛换了个人。
他从小性格孤僻怪异,加上身子病弱,不常接触人,从来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但却从未像这般狠厉,浑身透着心惊胆战的戾气。
他猛然从叶正初手中抽出钢尺,随着「砰」的一声,钢尺砸在墙上打掉一层墙皮。
这忽如其来的激烈举动,让面前两人生生怔住了。
叶则伊瞥向散落在桌上的文件,不到三秒便收回了视线,眼底冰冷:“可怜您从业半辈子,竟然看不出纂改承重系数这种三岁小儿的伎俩,真够失败的。”
叶正初一愣:“你说什么?!”
“工程数据支撑的是国计民生,有人却拿它当生意场勾心斗角的刀枪利器,您不觉得可悲么?”叶则伊冷笑:“这个项目我不会再染指,我嫌它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