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军校没日没夜地努力了四年,为的就是能够在毕业之后以优异的成绩加入远征军。
他没有父母的期盼,不用背负着光宗耀祖的起源,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更没有成为将领的奢望。
他只是想去见识更广阔的星海,探索更浩瀚的宇宙,挑战人类的极限,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是纯粹无比的愿景。
本已离愿望很近很近了,后来却颠沛流离,困在这一方小小星球。
有多少心有不甘,有多少夜晚辗转反侧,连自己都不愿回想。
如今,橄榄枝何止向他伸来,几乎就是捆在他身上。
面对天赐的好时机,他却动摇了。
他不想欺骗自己,没有更加体面的理由,就是因为法拉米。
心无挂碍叫人强大。
乔拣、蔺如松、包括谢恺尘和曾经的开国大帝,均未婚娶,就是最好的证明。
反之,感情让人脆弱。
而郁延现在正处在这个阶段。
但逃避不是办法,总是要面对的。
离开,或者留下,总要做出选择,没有折中的办法。
郁延终于还是站在了家门口,雪在肩膀上落了薄薄一层。
他闭上眼又睁开,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
*
法拉米并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因为突然被丢下而生闷气。
甚至好好的穿了衣服。
他原本盘腿坐在床上发呆,听见门口的动静,快步走来,然后将浑身是雪的人类一把拥入怀中。
什么都没问,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抱着他。
这样的反应比一连串质问砸过来更叫郁延措手不及,反而担心是不是这人出了什么情况。
他梦呓般问:“怎么了?”
“不知道。”法拉米埋在他颈窝中摇了摇头,发丝搔在他的肩颈,“我没事。但我感觉到你很伤心。”
……郁延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伴侣链接。
如果一方情绪激烈,对方就会发觉。
他都不知道,他都没发现,自己的难过这么明显。
郁延苦笑:“以后还不能瞒着你了。”
被纽曼·布鲁斯逼至悬崖边时,他并不畏怯。
被老师和陛下告知计划的始末时,他有过愤怒,但很快也就消散了。
那些时候,和他这么多年来的许许多多艰难时刻没什么差别,反正都会过去的,郁延不会多么在意,更不会用哭泣来发泄情绪——那是最无用的方式。
可为什么,此刻在法拉米的怀抱中,蓦地有些鼻酸。
有人可以依赖,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法拉米太多,往后一步:“我要跟你说件事。”
法拉米反而是那个揉了揉鼻子掩饰的人:“嗯,你说吧。”
“我……”他看着对方关切的金瞳,话语卡在嗓子眼,“你先坐下来。”
两人坐在餐桌旁,桌上还放着法拉米吃了一半的甜芋糕。
法拉米穿着睡衣,长发乱蓬蓬的,望向他的眼神很专注。
看起来和每个在这里共同进餐的早晨与夜晚,没什么不同。
除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郁延咬了咬嘴唇,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一鼓作气说出来吧。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金色的龙瞳倒映着他的影子,法拉米的表情很安静,好似早有所料:“去哪里?”
“远征军。”
“是那个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吗?”
“是。”
“多久?”
“……三年半。”
深空有着难以估量的危险,很有可能许多人就永远地留在茫茫星海了,幸运的也多半会落下一身伤病。
因此,帝国远征军并非永久制度,入伍期限按照任务程度划分,多则五年,少则两年。
任务结束以后,结合客观表现和主观意愿,再进行新一轮的分配,去往母星、伴星和第二帝国的辖区。
事实上,深空孤独是远比病菌、敌袭对人威胁更大的存在,病菌尚能被治愈,敌方也能被打跑,只有深空孤独,是没有任何外力能够帮助的,只能靠自己克服。
根据帝国心理医师协会联合评估鉴定指示,原则上深空任务不连出。
第一次结束后,至少等个好几年才能有下次,但这几年对于晋升期的士兵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很可能就在某处安身立命了;更何况,帝国每年毕业的人才数不胜数,永远有更年轻、更无畏的新兵加入远征军,空位寥寥。
简而言之,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兵来说,一辈子也可能只有一次加入远征军的机会。
郁延盯着那几块甜芋糕,有些不敢看法拉米的眼睛。
本以为法拉米会愤怒,或者伤心,反正是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他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