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他绝不是那个需要在旁阐释做注明的人,可惜现在是在陛下面前,总不能让陛下亲自讲故事,只能自己口干舌燥了。
他把杯子放到旁边,总结道:“你被换到诺厄星,的确是纽曼主观意愿上做的。但我们……也默许了。”
甚至是在推波助澜。
乔拣看向他最疼爱的学生,沉声道:“郁延,我很抱歉。”
他向来亲昵地喊“小郁”,毕竟这孩子和他的年龄差摆在那儿,他没有子嗣,郁延就是他的孙辈。
但心怀歉意时,连名带姓总是更郑重些
郁延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沉着,并没有先回应他的道歉,表情冷静:“所以,视察小组一直怀疑你给我留了信息,其实不是什么通过固定的物质,而是——绒灵兽?”
“是的,如果我死了,而且死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切,小白会把这些都跟你说。”
他抚上自己半透明的右眼:“这是个双向的储存媒介。”
郁延点点头:“我知道了。”
实际上他的心情非常复杂,远不如表现出的淡定。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心和屈辱。
什么志愿,什么前途,在别人看来完全不重要,可以随意拿捏。
自己只是全盘计划中,随时准备着被牺牲掉的一块垫脚石。
但个人的命运和整个帝国相比,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这件事不是他,换一个人,也是一样。
没有人会把自己和亿万子民放在天平的两端。
起初的疼通过去,很快变得麻木。
他长这么大,总是在为别人退让。
好像也习惯了。
更何况,这或许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把他当作代价而道歉。
他人的重视,于郁延而言,相当来之不易。
他又想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帝……如果在帝国纪元元年前就已经出生,那至少也一百三四十岁了,怎么看着很年轻?”
大帝退位时他才十岁,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但他隐约记得那时候的大帝看上去也就和现在的陛下差不多年纪,二三十岁。
淡漠,清冷,如同雪山冻原。
非常漂亮。
怎么看都不是一百多岁的老人家。
“谁也不晓得大帝有多少岁。”乔拣像个年轻人那样摊摊手,“在我们父辈的父辈小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了,可一直等到祖辈去世,他依旧是那样。或许他不是人类,是神明也说不定。”
“……神……明?”
郁延的视线移到在陛下怀里呼呼大睡的神禽,羽毛的亮度随着呼吸明明灭灭。
……好吧,他都亲眼见到凤凰了,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存在,也不怎么奇怪。
是吧。
“大帝身上的谜团可太多了。比如,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要退位了。我记得就是很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让我去找一个可以接替他位置的孩子。于是,我就找到了恺尘。”
乔拣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在皇帝面前直呼其名、还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人。
郁延知道,“晨星计划”是陛下扶持成立的,而老师作为负责人,把自己纳入其中。
但他没想到的是,原来这还是有传承的。
怪不得老师会说,“找到你们两匹千里马”。
乔拣笑眯眯地:“恺尘那时候十二岁,比你十岁我找到你的时候,还要矮上一点呢。他小时候很惨的,不像你出生就被送到福利院了,他流落街头,营养也不好。”
皇帝:“……不要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
乔拣自然是不怵他的:“没事,你现在长得高就好了。对了,据说大帝有一个独子,但没人亲眼见过。他一生未婚娶,也没人知道那个孩子的来历。不过有可能,他退位和这个孩子有关。”
郁延又问:“那,那位元帅,是什么样的人?”
按照他对大帝隐约稀薄的印象,那样疏离的一个人,实在想不出居然曾经有过亲密无间的挚友,更想象不出他与人决裂的样子。
这个元帅,究竟有多么大搅弄风云的本事?
乔拣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我也想告诉你,但很可惜,他在我出生前二十几年就离开帝国了,此后叛军的所有攻击,他从来没有亲自露过面,都是交给手下。所以我也一无所知。”
郁延同样觉得遗憾。
乔拣眯起眼:“小郁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
郁延:“……”
小凤凰不安地动了动,好像快要醒了。
皇帝垂眸,用手指安抚它。
乔拣:“要回去了吗?”
谢恺尘:“嗯。纪攸不太喜欢狭窄的空间。”
“好,一会儿我去把舵手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