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间簪着的两朵珠花“啪啪”两声落到了地上,吓了周妙一大跳。
她立刻顿住动作,却听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继而是陈风为难的声音道:“启禀陛下,陛下恕罪,昭阙阁来人了。”
陈风停在寝殿外,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委实不想做这个“恶人”,但李佑白吩咐过,只要庆王有了消息,定要即刻禀告他。
陈风望了望天色,欲哭无泪。
庆王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了。
周姑娘还在寝殿里呢。
陈风说罢,等了好一阵,忽见眼前的门扉大开。
他连忙跪下:“陛下。”
“平身。”李佑白的声音冷淡至极。
陈风抬眼瞄去,他身上松散地披着一件白氅,早已除冠,乌发绑在脑后,脸色隐在夜色里,暗不见光。
陈风不敢多看,只一五一十又道:“启禀陛下,庆王醒了,只是人不大好,陛下去瞧么?”
李佑白不答,抬步便往昭阙阁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两步,又定住脚,对陈风道:“明日一早,便将吏部侍郎赵绍然寻来。”
“是。”陈风答道。
周妙听见门外的动静远了,低头一口气跑回了偏殿的寝殿。
她的嘴角依旧隐隐作痛,找了铜镜一瞧,果真又红又肿。
她跌坐到月牙凳上,心中既惊又恼。
今夜过后,这宫里,她大概是待不下去了。
李佑白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这宫里,她是不能再呆了。
周妙烦躁地捧着脑袋,作茧自缚,自作聪明,说得就是她罢。
简青竹才是女主角啊!
哪怕眼下不觉,但等到女主角真正离开李佑白的时候,他才能意识到女主角的可贵与可爱。
她,她要是一时心软,真的留了下来,今日心软种下的因,就会变成来日心死成灰的果。
钱,可以不要了,恩典,也可以不要了。
她得想办法出宫去,回典茶司显然已经不是一条出路了。
这宫里头,还有人能奈何得了李佑白么。
保命当然重要,然而,往后宫墙深深,望眼欲穿,断断也不是她想要保住的生活。
周妙深呼吸了数次,压抑住过快的心跳,以及心头漫卷的酸涩,几乎下定了决心。
李佑白的皇位反正都坐稳了,剧情变数想来不大,她要想办法跑路了。
*
昭阙阁中的简青竹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庆王虽是醒了,可他睁着一双圆眼睛,不言不语,像是听不懂话,一张嘴,唾液便顺着唇角流淌。
他像是失了智。
简青竹跪在李佑白身前,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求陛下成全。”
李佑白心绪不宁,不耐到了极点:“简医官医者仁心,欲出宫求药,可朕如何能让庆王同你一起走。”
简青竹脸色青白,又磕头道:“庆王如今病了,求陛下让微臣带他走罢。”
“你自然可以走,想走便走,但是阿果是朕的幼弟,自要留在朕的身边。”
他不是你的幼弟!
简青竹几欲大声喊出,为何你就不能放了他走。
他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有何威胁?
可是她不能喊,也不敢喊。
她弓着背,近乎哀求道:“求陛下念在过去的情谊上,成全微臣罢。”
李佑白按了按眉心,道:“简医官是不是以为挟恩图报,便可予取予求,罢了。”他抬了抬手,“来人,送简医官回太医院,往后昭阙阁也不必来了。”
简青竹闻言,愣愣地抬起了头,见李佑白丝毫不留情面,“陛下……”
话音未落,真有宫侍一左一右地夹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硬生生拉出了昭阙阁。
夜风吹来,虽是夏日,她却觉得透心的凉。
月影高悬,长夜漫漫,阖宫之中,无法安睡的,不只她一人。
董舒娅,如今的董太妃临窗而立,了无睡意。
碧落殿离华央殿离得远了,飞檐反宇,宫墙重重,她根本望不到一星半点来自华央的灯火。
可是她依旧在窗前站了许久。
李佑白登基了,要将先帝的妃嫔都打发了。
李元盛因未留下诏令,后宫诸人并无具体去处。
朝臣谏言,品级低者,放还回家恩养,品级高者,送入寺庙供养,而董太妃,便是要被送入京郊方静庵中供养。
董舒娅面色雪白,脑中一会儿想到高姝,一会儿想到庄丽芙,她和她们的岁数仿佛相当,可是往后的人生天壤之别了。
她怎么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呢。
她低头去看自己因愤怒而颤抖的双手,月光照在上面,仿佛清清白白,可是她晓得,为了李佑白,她究竟做了什么。
道七给她的药,她从不多问,寻着机会便会喂给李元盛,她以为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她就好了,阿笃就能明白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