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以来,他给皇帝用过此冠山雀。
如今的皇帝眼看已是油尽灯枯,若是再用一剂,说不定就能……
就能……
他就能毒死李元盛。
这个念头陡然窜起,孟仲元浑身随之震颤不已,仿佛加诸于身的天罗地网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实在抵抗不住这样巨大而危险的诱惑,只顿了一刻,便将两枚纸封藏入了袖中。
天空划过一道青光,轰然大响,大雨倾盆而至,劈里啪啦地敲打着宫阙屋瓦。
皇后自坤仪殿匆匆来了,又要走了。
她身体不好,又淋了雨,只陪皇帝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
皇帝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回了坤仪殿。
临走前,皇后抹干了眼泪,望了望李佑白,又望了望李佑廉,只说:“仔细照顾好陛下。”说罢,她神色凄婉而去。
殿中的铜漏滴滴答答地响,李佑廉坐了一会儿,终于支持不住,靠着高大的方背椅昏睡了过去。
皇帝令宫人将他抱去了偏殿,对李佑白道:“你随他们去,守着阿果,朕累了,且睡一会儿。”
李佑白称是,任由宫人将他推进了偏殿。
李佑廉睡着以后,很是乖巧,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睡得沉,窗外一晃而过的闪电与闷沉的雷声都未能惊醒他。
一个酣睡的六岁小儿,取他性命,何其容易。
李佑廉若是死了,什么敕令,皆当不得真。
可他不屑杀他,一个孩童,李佑白不屑杀他。
他心中不禁冷笑一声,李元盛多疑诡谲,但是不蠢,演得这么一出好戏,不知那看官有没有入戏。
他停在窗前,耐心地等待着。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榻上的李元盛鼻息深重,发出微微的鼾声,他像是睡得不好,鼾声断断续续,隐隐夹着气音,似乎呼吸不畅。
孟仲元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细细看过他一眼,继而躬身一拜,旋身踱步到了矮几前。
几上摆着茶壶与茶瓯,壶中新添了热茶,袅袅生烟。
他取出袖中纸封,悄然抖入了茶汤之中。
一道闪电划过,青色的光芒闪了闪,投照到白瓷茶壶上,染成了诡异的青光。
又是一声惊雷。
轰隆大响。
“仲元在做什么?”李元盛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地响在他身后,远比惊雷骇人。
孟仲元双膝一软,人已跪到了地上,他掉转了方向,朝着床榻,砰砰砰磕着头。
他张了张嘴,连“恕罪”二字都喊不出口。
死罪,株连九族的死罪,罪无可恕的死罪。
此时此刻,孟仲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耳边听到脚步声自四面涌来,黑靴宝剑,刀刃出鞘,亮光一闪,晃了晃他的眼。
皇帝这是试探了他,瓮中捉鳖,而他如同梦游一般,一脚踏进了瓮中。
对啊,李元盛是什么人,他该比别人清楚。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他就算是病了,也是吃人的老虎。
第72章
周妙坐在窗边, 心神不宁。
窗外早已漆黑一片,雨影萧索,不见人烟。
她反复回想, 按照故事进度,今夜孟仲元应该就会下狱,但是,这绝不会是孟仲元的终点。
她担忧地又望了望宫门的方向, 已经这么晚了, 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正思量间, 几道灯影隔着雨帘,进了宫门。
李佑白回来了!
周妙不及多想,立刻起身迎出了门去。
宫人撑着伞, 快步地追随其后, 雨帘浇下伞面,雨檐下李佑白的脸色不辨喜怒,可待到他见到周妙, 神色一惊,皱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过半了。”一个宫人立时答道。
陈风再不敢耽误, 快步推了李佑白入殿,呈上了一方布帕供他擦拭湿了的袍角,又领着宫人退出了寝殿。
李佑白见周妙立在原地, 问道:“为何还未睡?”
周妙摇头道:“我睡不着。”
说着, 她仔细看他灯下的脸色, 见他眉眼舒展, 心情似乎不错, 看样子今夜应该没什么意外。
“为何睡不着?”李佑白放下了布帕, 起身道。
周妙顿了顿, 依旧想确认一番,于是答道:“忧心殿下,不知殿下在宝华殿中如何了?”
李佑白拔簪除冠,回身看她,只见她双目圆睁,眼露担忧,绝非敷衍之色,不禁笑道:“你有话要问?”
周妙点头道:“不晓得简姑娘如何了?”
李佑白答道:“简医女有功擢升为医官,专事昭阙阁。”
果真如此。
周妙微微放下心来,又问:“陛下龙体已无恙了?”
“陛下天命恩佑,自无大碍,而那孟仲元意欲毒害陛下,更是罪有应得。”简青竹帮李元盛装病,喂了他咳喘的草药,眼下身子虽虚,但养一养也能好得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