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丝丝的消毒棉触轻轻点在凝血的伤口上,祁汐的指尖不自觉蜷了下。
她不动声色地抬眸。
男人的眉眼被朦胧夜色柔化,长睫半垂着,看起来耐心又专注。
这会儿倒是温柔得不得了,一点没有刚才接吻时要吃人的模样了……
消完毒,陈焱又拿出一个新的创可贴,重新贴到她的伤口上。
做完这些,他还是没吭声,一双黑眸深幽凝住女人。
四目相对,祁汐的眸光跳了下。
啪!
她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到男人赤-裸的胸膛上。
陈焱却跟没知觉似的,依旧一动不动盯着她。
眸色又深了一层。
祁汐表情复杂起伏着,唇线拉紧,又啪地在男人的大臂上抽了一下。
连打两巴掌,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手倒有点疼了。
手掌不甘地握了下,第三次扬起来。
还没挥下去,祁汐目光倏尔顿住,定在陈焱的右肩上。
——刚才那场火烧穿了他的防护服,也在他肩上烙下新的功勋章。
男人的身上一道又一块,新伤叠旧疤。
祁汐目光松动,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陈焱忽然伸过胳膊,一把把人扯进自己怀里。
他紧紧拥住她,将体温,心跳,还有一些积年已久,又一触即发的情绪,全部,毫无阻隔地传递给她。
祁汐一怔,鼻尖没由来一酸,胳膊软踏踏垂落。
身前的怀抱将她箍得更紧了。
男人低低开口,声线有点哑:
“气消了么?”
祁汐眨了下酸涩的眼,很小声:“没有。”
陈焱松开双臂,拉过她一只手扯到自己胸前。
“那继续打。”
祁汐轻轻甩开男人的手,神色稍敛。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她缓声:“我刚才,去颐养院了。”
陈焱阖了下眼皮,看起来并不惊讶。
祁汐仰面看男人,继续道:“我看见陈端端,还有你小姑姑了。”
陈焱黑眸微晃,像是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祁汐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话头停在那儿片刻,男人接上:“那家颐养院,是我姑选的。陈墨这几年精神不稳定,时不时就去那儿呆一阵子。”
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祁汐的眼睫和声音一起低下去:“刚才起火时他好像受刺激了,一直喊着要见你……”
陈焱拧眉:“医生不建议我见他。”
他轻嗤,唇边曲起嘲讽的弧:“我也不想见他。”
祁汐看了男人片刻,深吸口气:“因为他当初——”
“逼你从附中退学,不让你高考吗?”
她带着颤音的问题一出,男人眼中应声一震。
他慢慢敛低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问她怎么知道的。
门外的走廊响起担架床滑轮滚地的声音。
一阵喧嚷后,黑暗的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外面的路灯透过玻璃,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洒落一道冷光。
有点像他们八年前,最后一次在路灯下见面的场景。
陈焱舔了下唇线,也终于将埋藏八年的秘密,倾吐而出:“当年,陈墨想让我去国外念商科,觉着国外的大学更好。”
但他不想去。
他也不觉得国外的学校更好。
于他而言,好的唯一标准,是能够留在她身边。
祁汐直直看着他:“可是你后来,并没有去国外。”
“那为什么,还要退学呢?”
在颐养院便浮于心头的某个猜测,变得越来越真切,她的心脏和目光都在缩动。
“他用什么威胁你了,是吧。”
对上女人荧荧的目光,陈焱了然她的了然。
他阖眼默认。
“我和你,只有一个能在附中高考。”
心头悬垂的猜测落定下来,变成了一把刀,直戳进祁汐心里。
回忆纷涌而至,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
少年僵硬地立在路灯下,嘴角凝着血迹,黑眸比夜还深。
“开学我不去了。”
“不考了。”
“是不我不上大学,就不配和你在一块儿了?”
……
祁汐失语好几秒,纾解般深吸了口气——本来钝疼的心脏开始一抽一抽的痛……
她无力地张张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你可以,先去高考,然后我……”
她在脑中努力地做着假设。
努力地,想要为那一晚的他们,寻求一个不同的结局……
身前,陈焱向她靠了一步。
“因为上大学,是你想要的。”
“而我想要的,是跟你在一起。”
男人的声音从她头上落下来,很低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打在她心里。
“不和你一起,大学我就算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祁汐睫尖轻颤,视野立时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