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思杨撑开伞进到雨中。
车水马龙。
人潮涌动。
数不清的陌生过路人或单独或成双地匆匆赶往各自目的地。
那么多人, 却没有一个是申思杨正在找寻的。
谈不上多失落。
甚至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
桑怀杞连送伞都提醒保安大爷不要告知,没理由送完伞以后还会在公司附近逗留。
不停歇的大暴雨堆积起几乎要漫上脚踝的积水。
申思杨停下脚步回过神时,发现鞋和小腿往下的裤子已经湿了个透彻。
寒凉唤回理智。
他终于停下无谓的寻找, 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尽管有伞, 到小区时还是浑身湿了个七八。
一路小跑进居住的大楼, 声控灯适时亮起。
申思杨收起伞,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电梯停留在最高楼层, 下来得慢。
只下到一半,声控灯便灭了。
幽暗的一层仅剩窗户处透进的光。
申思杨下意识朝有光的地方看去。
他住的大楼是小区正门口进门第一栋,距离小区正门仅十几米的距离。
开在大楼侧面墙上的玻璃窗正对小区大门。
往日里站在窗边,能清晰看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和小区门外的马路。
今天雨大, 雨幕模糊了视野。
小区外的马路仅能模糊看见路灯下一圈。
申思杨注视十几米远处路灯下弹跳的雨珠片刻, 视线忽然不受控地移到路灯旁的黑暗处。
说黑暗,其实只是相对光亮的路灯下而言。
仔细看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隐隐的, 他看到一点雨伞的边角。
伞下的轮廓被黑暗吞没,叫人如何都看不真切。
“叮”一声响, 电梯门在申思杨面前打开。
申思杨迈开腿。
却不是走进电梯,而是转了个身往窗边走去。
他脚步轻,声控灯没有再亮。
走到窗边, 窗外的视野变得稍清晰了些。
申思杨驻足凝视半晌, 终于将黑暗处的轮廓看清。
伞、人、轮椅。
重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珠顷刻间砸进心间。
申思杨甚至连思索都顾不上,转身便往外跑去。
一只脚刚迈进雨幕,他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从始至终, 桑怀杞都是知道他的。
知道他是谁, 知道他在哪, 知道怎么和他见面。
甚至只要桑怀杞愿意, 在这个夜晚, 能有无数次机会走到他面前。
在公司、在马路上、或是在他住的小区门口。
可是桑怀杞没有。
默默送伞,默默送他回家,最后再默默离去。
桑怀杞根本,没想走到他面前。
冰冷的雨幕瞬间化作楚河汉界,横跨在他与桑怀杞之间,划下无论如何都无法迈过的横沟。
雨水溅到脸上,打湿申思杨额前碎发。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
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摸出,看到了熟悉的来电人。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如旧的温柔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回家了吗?”
申思杨心烦意乱地垂下眼,很轻应了一声。
电话那端安静半晌。
声音再响起时,比往日低沉了不少:“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难过?”
难过。
申思杨后知后觉地想,原来他在难过。
桑怀杞总是这样,很多时候申思杨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情绪,桑怀杞总是能及时发现。
他盯着脚边蹦跶的水珠,长久沉默后应:“进小区楼摔了一跤。”
“一大跤。”
话音刚落,小区外黑暗中的人忽然进入到光亮里。
原本勉力看才能模糊看见的轮廓,瞬间在视野中变得清晰。
黑色的大伞。
伞下穿灰色外套的人。
二十岁的面孔褪去年少青涩,出落得越发明艳。
大抵是住院半年刚出院的缘故,没来得及剪的头发长至及肩,随手绑了根绳松松垮垮地落在脑后。
额间碎发随风飞舞,将本就漂亮的脸勾勒得越发动人。
可惜此刻漂亮的脸上满是凝重焦急。
轮椅上的人一手撑伞,一手转动轮椅。
然而太过着急,一时不甚,轮椅撞上了灯柱。
申思杨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往外跑。
好在桑怀杞及时稳住了身形。
可稳住身形后,原本满脸焦急的人却如同被定格般,停滞住了所有动作。
申思杨细看,发现他的视线直直落在腿上。
一瞬间,原本如同横沟般的雨幕消失殆尽。
申思杨几乎能听见桑怀杞想。
这样的我进去,能扶起摔倒的他吗?
眼角的雨珠顺着脸颊滚落。
申思杨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勉力压下后头哽咽,再次出声。
“开玩笑的,没摔,就是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把保安大爷借我的伞上的小挂件给压扁了。”